不过,孔闻韶生病的真是时候,原本是想收拾他呢,这家伙竟然躲了。事情变复杂了。
正在这时,王琼却道:“启陛下,田赋本是国家的根本,丈量清查实在是当紧的要务。但历任官员执行的时候,大多遭人掣肘,艰难得很,若不跟陛下说清楚,恐怕要误了国计。”
朱厚照闻言便道:“且仔细说来。”
王琼便道:“头一宗,豪强势力大,清查受阻碍。地方上的豪强、宗室藩王还有勋臣贵戚,仗着权势骄横得很,常拿‘投献’‘诡寄’这些法子隐匿田产。如今孔闻韶奉了旨核查鲁府的田亩,都两年多了还没查清,比起夏言、张璁、桂萼他们丈田,鲁府这田亩数查得也太久了!这些人要么凭权势威逼利诱,要么篡改地契账簿,更和胥吏勾连起来。官员要是秉公执法,就得遭报复;要是妥协退让,又辜负了圣命。就像唐代那会儿均田制坏了以后,豪绅占了好多良田,清查的官员忌惮他们的势力,大多草草收场。这样的情形,实在让清查寸步难行。”
朱厚照闻言道:“是这个理,你接着说。”
“第二宗,宗族从中作梗,政令难施行。宗族里的乡绅是地方上实际的掌控者,每逢清查,就联合起来抵制。要么恐吓百姓,让他们不敢配合丈量;要么伪造田亩记录、虚报人口,想着逃避赋税。北宋王安石推行方田均税法的时候,就因为地方大族抵制,好多州县都没落实下去,成效大打折扣。”
“还有么?”
“第三宗,丈量技术粗陋,误差常出。咱朝丈量土地的法子,大多靠步测、绳测,精准度不够,误差可大了。尤其在地形复杂的山区,田亩又分散,丈量起来更难。户部梁材重定了清丈条例和履亩丈量的办法,要不先在鲁府试试?要是行,就往全国推行;要是不行,再从长计议。”
朱厚照闻言眼睛一亮,真是瞌睡了送枕头,想什么来什么。于是道:“是个稳妥的办法。还有么?”
王琼受到鼓励接着道:“第四宗,档案混乱,核查起来难。如今人口流动频繁,赋税制度变了好几回,户籍田赋的档案错漏百出。‘有田没户籍’‘有户籍没田’的乱象,各地都有。各地的鱼册好久没更新了,官员清查的时候得逐户核对,耗时又耗力,效率低得很。”
“第五宗,胥吏贪腐,上下勾结。基层的胥吏负责丈量登记,本该秉公办事,可他们常借机勒索百姓、中饱私囊。要么虚报丈量的成本,要么和豪强狼狈为奸,对隐匿田产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对普通农户百般刁难。南宋朱熹在南康军清查田亩时,就严惩过这类蠹虫。”
“第六宗,政令变来变去,让人无所适从。朝廷的政策朝令夕改,清查的标准不统一,后续政策也接不上,常弄得新旧账册矛盾重重。就像孔闻韶这案子里,新旧官员交接,账册不一样就引出好多争议,谁对谁错都分不清。”
“第七宗,谣言惑乱众人,民心惶惶。每逢清查,民间常误解成要加征赋税,不实的谣言到处传,百姓都恐慌得很。要么抵触丈量,要么举家逃亡,让清查工作难上加难。”
“第八宗,官员担心仕途,就消极怠政。清查田亩容易得罪权贵、激化民怨,官员要是处理不好,仕途就危险了。所以好多官员为了保自己,就消极怠工、敷衍了事,让清查成了走过场。”
朱厚照叹道:‘“唉,清查田亩的难处,不是一个原因造成的,实在是多方掣肘。”
王琼便道:“正是如此,要是想扭转这局面,得陛下圣裁,制定好计策,才能解了这困局,稳固国本。臣一心为国,情急之下冒昧进言,还望陛下明察!”
朱厚照闻言抚掌道:“尔所言甚是,只是差谁合适?”
毛纪闻言便道:“启奏陛下,此次差官非同以往,臣乞廷推。”
廷推,当然大家公选出来的官员为好,避免皇帝你想私下搞小动作,而朱厚照觉着,公推好,公推出来的官员起码代表了朝廷大部分官员的意志,办好办不好自己都会得利。
朱厚照闻言准备张口同意时,夏言道:“启奏陛下,臣以为既然廷推,当广选能臣干吏,不可拘泥于六部九卿。”
朱厚照于是道:“此言甚是,可。”
进退之间,这事就成了。
于是当日,经内阁拟票,皇帝批准,同意由荣王主持廷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