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二十年的深秋,早早的降了雪,但是雪却不大,臣民无不言这是上天降下的瑞雪,用于迎接即将诞生的皇嗣。乾清宫西侧暖阁内,鎏金炭盆烧得通红,火舌舔着香薰,将沉水香碾成的烟霭卷入绘着江崖海水纹的帐幔。朱厚照斜倚在榻上,玄色氅衣松松笼着身子,膝上搭着狐裘,正拿银签拨弄炭盆里的核桃炭。
陈敬在一旁拿着一个册子,道:“万岁爷,皇后娘娘在孕晚期,这是礼仪房早备下的乳媪,其中生男十口,生女十口,每月给食料,在奶子府居住。月子房在今年六月初就已经铺设完毕,太医也瞧了,邵元节也瞧过了,都说好。”
朝廷制度,凡宫中有喜,铺月子房,则生男生女各一二口, 在文华殿外西北临河之小房住。负责月子房医药的衙门主要是由太医院,御药房,尚食局,仪礼房这几个部门组成,相互监督,确保皇嗣平安。
大概是皇帝的第一个皇嗣,皇后怀孕后,司礼监请擅长风水之术的邵元节及钦天监博士等诸人也都早早的瞧了风水。
朱厚照沉吟片刻道:“挑选的嬷嬷都备好了吗?”
陈敬则答道:“启禀万岁爷,奴婢谨拣选掌灯嬷嬷六名、司炊嬷嬷十名、浣衣嬷嬷十名、管事嬷嬷十名,又选稳婆四名、太医院预备御医六员。俱已于上月入宫应差,嬷嬷们在月子房伏侍,太医于御药房值房轮班宿值,昼夜不辍。”
朱厚照便道:“好,这事儿你且看紧些”
“万岁爷,户部梁材到了。” 随侍太监刘全忠掀开棉帘,哈着白气通禀。
“快传他进来。” 朱厚照将银签一丢,坐直身子,见梁材穿着常官服,头戴乌纱帽进来,衣摆上还沾着未化的冰晶,忙道,“快些烤火,刘全忠上暖汤来。”
梁材叩拜毕,起身趋近炭盆,双手笼在袖中暖了暖,方道:“谢万岁体恤。臣今早刚从通州回来,今年各府解来的秋粮竟比去年多了两成,明年可以松口气了。”
朱厚照闻言笑道:“我记得,今年南北皆有灾伤,朕免了不少钱粮,怎么还多了两成。”
梁材道:“其一,杨一清提督京营,革除诸多空额,省却许多粮米支用,上二十六卫亦重核兵额,汰减甚众,又省却不少。其二、夏言、聂豹整顿盐课,成效颇着,盐税充裕,朝廷遂无需动支粮储。其三,今岁内帑不须国库拨银。此三事相加,太仓粮、钱较常岁增多不少。本应增三分,然皇嗣将诞,又逢先时所欠官员俸禄尽皆清偿,故实增二分。”
朱厚照抚掌笑道:“总算过一个好年了。”
“启禀陛下,” 梁材从袖中取出奏本,“然自正德元年至今,宗室禄米增了二十万石,边军的银饷还有拖欠,要说过一个好年,还为时尚早。”
这时刘全忠捧着一碗热汤递给梁材,心中不免鄙夷:这群文官就是这样,好赖话都让他们说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