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下三天的雨终于停了一个晚上,山里的冬天冷得厉害,附近的电线塔在一夜之间便被寒雾冻结成了一座含铁的冰塔,上边的高压电线挂满了冰牙儿,寒风轻轻一吹,一排排冰牙儿立马集体剧烈晃动,不少冰块儿从天而降,稍有不注意,塔下人畜就有可能被锋利的冰锥给扎个透心凉。
一阵怪异的窸窣声悄然钻进我的耳中,我躺在床上,缓慢睁开早就已经清醒的双眼,第一眼看到的,是一条盘在房梁上的黑蛇,那蛇腹白如雪,而身却黑如墨,身子约有两指宽,大半个身躯都缠在了天花板上的木头房梁之上,粗糙的鳞片随着它身子如齿轮纽带般的转动而在房梁上摩擦出一阵阵“沙沙”声,听得激起我一身的鸡皮疙瘩。
我倒不是怕它,只是纯粹的讨厌这条鳞虫所发出的威胁声响,从其身上的腥臭气味可以很直接的判断出对方定是一条毒蛇无疑。那条黑蛇把脑袋笔直垂下,嘴里的红信子恶心的冲我抖动着,一双黄色的大眼睛则直勾勾的盯着我,就在我忍不住与它对视的一瞬间,脑子突然迷糊了一下,哎,又来!
我长叹了一声,不耐烦的把视线移到蛇的身子上,刚刚那种眩晕感顿时消除大半,同时运转龙息蓄势以待。见黑蛇还没有做出其他行动,我便在床上挺了挺身子,假装准备起床,就这么一下,果然诱使那条黑蛇张开大嘴,露出一对冒着苦臭的毒牙,只见那畜生用力缩了缩自己的身子,下一秒便像一条松开压力的弹簧一般冲我的脑袋飞弹下来,危险来得太仓促,以至于我根本不可能来得及起身逃生,但这也不是我第一时间所想到的。
就在我的眼睛完全被蛇体的黑色鳞片所遮盖住视线的那一刻,一个同样黝黑的兽影从我的床下以疾风之速瞬间窜上了来,天狗碧霄张开它那长满了尖牙的兽口,在黑蛇快要咬中我脖子的一刹那,碧霄一口咬中黑蛇的七寸,它扑打着长着自己后背上的一双雪白翅膀,腾空之际,四肢对着我床边一侧的墙板一撑,直接将蛇联同它的自己身子一同甩回到了床下。
当我起身查看之时,发现那蛇已经被碧霄咬死,看这蛇的身子,长度应该在一米五左右,比昨天在山下走夜路时碰到的那条花皮蛇魅小上了不止一点点。方奇听闻我房内有动静,立马跨着大步冲上三楼,这几天他每次都这样,总是恰好出现在我消除危险的下一秒做出反应,等到他发现我平安无事之后,又立马摆出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提醒我以后一定要多留心。
这次我没等到方奇的用力敲门声,提前一刻打开房门,方奇瞪大了眼睛瞧了一眼我,又迅速把视线瞄向我床下的死蛇。此时的碧霄已经重新变回我戴在我手上的白玉珠串,见黑蛇那皮开肉烂的七寸之出开始往房间的地板上流出黑红色的血液,方奇赶紧挤进我的房内,一手捏住黑蛇的蛇头,一手推开房内的窗户,大臂一甩,将黑蛇用力扔到了山下。
方奇一脚踩在沾着蛇血的木地板上,赤裸的大脚板一个劲儿地上下搓个不停,同时对我说道:
“这是蛊蛇,以蛊术饲养而成,它不仅牙齿有毒,其全身各处都含有剧毒,其毒素成分极其复杂,若非饲养人本尊,其他人基本不可能化解这些毒素,包括这些蛇血。”
说着,方奇抬起脚板,我看到木地板上的血渍已经完全消失,反倒是方奇的脚底,多出了一摊黑色如同淤血一般的斑块儿。方奇用力跺了跺脚,那片黑色的斑块便顺着他的脚背一路游上他的脚踝,然后钻入到他的军大衣里边,直至从他伸出来的右手指尖重新出现。
方奇将毒逼至他的右手食指与中指当中,然后抬起右手指向窗外,恰好窗外飞来两只野鸟,方奇手劲发力,两个指头把毒推入指甲缝隙当中,在那两只飞鸟闯入我俩视线的那一刻,方奇的两个指尖顿时迸射出两束毒血激流,这两束毒流不偏不倚,正好打中那两只飞鸟,被击中的鸟儿啼叫声戛然而止,两个黑点垂然落下,在反应过来,才发现我的视线当中,只剩下几根还在奋力挣扎的细小羽毛还在窗外无助的飘荡着,我走进窗边,把头伸向窗外,往地面上一瞧,看到的那两只被击中的鸟儿此时已经变成了一小摊粘在石板路上的黑红色血水,而它们的羽毛和骨骼则依旧完整的浸泡在血水之中。
就像我刚刚说的,这种“偶然发生的”危险已经不止一次出现在了我身上,第一天的鬼萤,第二天一大早则是一群闯入我房间的墓尸蛾,晚上则是半路杀出的魅蛇,除了鬼萤以外,后两种毒物都是我和睚眦、碧霄先后解决的,我也曾多次向方奇询问这其中原由,但这小子的嘴就像上了密码似的,无论我对其软磨硬泡,他就是不愿对我吐露哪怕一个字,至于他对我的所谓保护,则和一直保持着一种似有似无的状态。
不过,一直这么被动受险虽说如今对我倒也还没造成什么威胁,但多少有些太窝囊,于是,今天我打算主动出击,让这里的人也尝尝随时遇险是个什么滋味儿,当然这个事情我一个人自然是做不来的,至于帮手,没别的人可以选,住在楼下那位当然可最为合适。
方奇为人不不太了解,但我可以肯定的是,这小子指定是苏鸣派来保护我的,对于他为什么总是在我成功脱险的下一秒才出现,我个人觉得,最有可能的一个原因就是他想试试我的身手到底如何。方奇这人平日里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但他对寨子里的每个人似乎都很熟悉,他和我一样,从不在屋子里做饭吃,但与我每天去苏鸣和毒沐云的房子里,让水花婶儿做饭不同,方奇这人总是在饭点的时候在山寨里走街串巷,然后以最自然,最平常的状态到邻里家去溜门儿蹭饭。不
有趣的是,这个寨子里的人对方奇的为人却无任何反感,寨子里甚至还有不少男人会主动把他时常拉去去自己家中喝酒聊天,方奇这人看着年轻,但谈吐之间总给人一种吃盐已久的老汉既视感,这应该就是人们口中常常所说到的,少年老成吧。看着方奇打着哈欠走往楼下走去,我脑子顿时燃起了一个想法,于是我跟上方奇身后,在向他借用其在军大衣里的手机同时,我也从他口中得到了苏鸣的手机号码。
当着方奇的面,我快速拨通了苏鸣的手机,在手机里,我大声对苏鸣说道,我要他在二十分钟后想办法通知全寨子的人,我要收徒,而我看中的徒弟,正是方奇。说完要求,没等苏鸣答应,我便按断了通话,方奇站在楼梯上,一双大眼睛好生愣了一会儿,随后他一把从我手里夺回手机,并冲我大声骂道:
“你个烂崽儿,老子什么时候想要拜你为师了?!”
我一脸无所谓的等他冲我骂完他能想到所有的脏话,然后转身走回到自己房间。方奇愤怒的紧跟在我身后,而我也没打算关门,要的就是他走进房间时,那一副随时可能揍我的恶相。不管寨子里的人出于什么原因想要弄死我,但有一点我基本可以确定,那就是如果寨子里的人若是知道方奇要拜我为师,那他日后一定会成为整个寨子里的公敌,到时候,我倒要看看他怎么跟这个山寨的人一个个结释。
方奇站在我跟前,只见他满脸赤红,唾沫横飞的冲我问道:
“喂!你啷个嫩个嘞也,到底是要搞啥子名堂?!”
我冷静的坐到自己床边,向奇摇头道:
“说吧,继续骂一会儿,反正我也听不懂几个字儿。”
说着我还抬起左手手腕,用右手食指戳了戳左手手腕,以向方奇示意时间的紧迫。
方奇愤怒的撑开鼻孔,鼻子里夸张的发出“呼哧,呼哧”的呼吸声,胸前的衣服一开一合,半露出他此时红得厉害的胸口。见我并没有做出任何回应,方奇举起双手,一时间,一股苦臭味儿瞬间从他指尖散发出来,并很快在本就不大的房间里蔓延开。
我注意到,方奇的十根手指的指尖都已经变成紫黑色,且我也能感觉到奇指头内此时充斥着大量的内息和毒素,但我对此并没打算做出任何防御,而是直接问他道:
“时间不多了,想杀我?那你可以试试,但是要快哦。”
怒火直冲方奇头顶,他的脑门儿在愤怒之下青筋暴起,眼珠瞪得几乎有一半都伸到了眼眶外,见我撑在床板上的双手正在迅速散发出一束束金色的光芒,方奇敲得老高的嘴突然张开哼叹一声,随即放下双手,对我继续问道:
“操!说吧,你到底想要我干嘛!”
我伸手向方奇又借来了手机,同时对其说道:
“第一,告诉我,为什么这里的人总想置我于死地?”
“那第二呢?”
方奇警惕的追问道。
我:“你先解释这第一个。”
说着,我冲方奇晃了晃他的手机。
方奇一把猛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然后把身子用力靠在床对面的木头墙板上,目光瞧着窗外的风景,心不甘情不愿的对我说道:
“他们不是想置你于死地,最多因为就是想让你下半生当个残废而已。”
我:“靠!那还不比直接杀了我手黑啊!”
方奇苦笑一声:“随你怎么想吧。”
我:“我又没招惹你们毒家,毒思行死是他自找的,况且我还把你们入赘女婿扶上位了,你们就这么对我?”
方奇摇头道:
“和毒思行无关,那人在寨子里本来名声也不是很好,生前给毒家惹了不少麻烦事儿,还坑了寨子里的不少人,大伙儿早就盼着他早点进棺材,至于苏鸣……”
方奇捋了捋自己下巴上的胡子,略有所思的继续说道:
“我实在不理解你为什么放着好端端的铁饭碗不做,非要来这里跟苏鸣达成什么交易,总之,现在整个布衣界都已经知道你为了个人利益主动出卖极珍院关于苏鸣身世的情报给苏鸣,你这样做的确有助于苏鸣名正言顺的去争取苏家的继承人地位,但同时也会得罪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