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翅，你再仔细看看那个少年。我觉得他不像濒死之人，更像是睡着了。”
筱雨炽闻言朝散野定睛一看，“嗯……像是这样。但如果放任不管还是会很危险吧？”
“理论上如果他在濒死时成功入睡，进入更深层次的梦境，时间流速相较于现在就更缓，那么便能争取到思考对策的时间。”白姐分析。
“就像《盗梦空间》里的剧情一样么……有意思。但真的有人做到过这种事情吗？目前绝大部分觉醒者对于梦境的探索也仅限于此吧?”
“嗯.......话是如此，但我能想到的暂时也只有这种可能。或许散野少年正在经历其他特殊情况吧。”
“是的，在这个心理活动把握着主导作用的梦境世界，就算发生任何事情也不足为奇。”
白姐和筱雨炽相视一笑，同声说道：“会赢的！”
二人将不知谁给她们的信心寄托在了散野身上。
“能在生死关头睡大觉，这小子真是未来可期啊......”筱雨炽自言自语。
镜头一转——
“别睡了，喂，醒醒。”一个熟悉的声音唤醒了散野的听觉。
他缓缓睁开眼来，发现眼前的景象模糊不堪，什么也看不清。大概是大脑严重缺氧所致。
那么声音是从内心传出来的么......
他试着回应，才发现自己正处于窒息状态，呼吸都无法做到，更别谈发声说话了。
“真是的......你刚才跑哪儿去了啊。”他用心声问渡鸦。
“没时间解释了，先解决燃眉之急。在下刚才为你调动到一小部分能力。现在只需你用心感受，尽可能地发挥想象力。”
“哈？突然间要让我想象什么啊。”
“嗯，试着去想象，黑色的东西。”渡鸦用高深莫测的语气回答。
好吧......
黑色，黑色的。
头发？墨水？黑洞？键盘鼠标？胖头鸟的体毛？
可恶，完全没有异能力的反应......到底要让我想象黑色的什么呢？
说起来，眼睛闭上好像也是一片漆黑吧，散野想到。
于是他又一次合拢眼皮，任由自己被死亡的雾气所笼罩，被黑暗的世界所包围。
无法呼吸，却还活着，好奇怪。
明明是在梦境，却如此难受......好奇怪。
啊咧？说起来我为什么会被男鬼掐着脖子？
我现在不应该正在家里吃喝拉撒打游戏么？
对哦，我在异世界里……好像是为了帮助一个后半生都活在悔恨中的老人吧。
明明毫无交集，为何我却对他的梦如此上心，好奇怪。
或许是因为他一个人站在彩色的汪洋大海上，周边人来人往，却无人为他驻足吧。
这种感觉似乎，很熟悉。是孤独么?
过去的某个时刻，我也有过类似的感受。是什么时候呢......
散野回忆起来了——就在他闭拢的眼皮背后，那时候的画面就像被投射在幕布上一样，重现在自己眼前。
那是今年的跨年夜，大街小巷张灯结彩，城市各个区域灯火辉煌。
散野一个人窝在家里，看完了三十八年前的经典动漫——《轻音少女》的最后一集。
片尾持续放送宛若沙漏中缓慢流逝的沙粒一般，催促他向主人公们作出最后的诀别。
但他只是呆呆地蜷缩在沙发上，裹紧被子，思索着一切——
这些虚拟角色们就算脱离了创造者的支持，她们的故事或许也会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延续下去……
可这未免有些太不公平了？如此一想，到最后被遗落下的，止步不前的那个人，只有他自己而已......
午夜，时针彻底摆向“12”的一瞬，烟火的爆裂声响遍整个都市。
茫然状态的散野被吓了一激灵，这才把呆滞的目光移向窗外。
他听到，从其他楼层里传来许多人欢庆新年的声音、酒杯碰撞的声音、还有电视里主持人朗诵贺词的声音。
他站起来打开窗，看到穿着华丽的少男少女们结伴而出；小区里孩子围成圆圈燃放“仙女棒”；品种各异的宠物狗在无车的道路上肆意狂奔......
散野将手机拿出来，挨个打开每一个零消息的小聊天群，并发送一句：“兄弟们新年快乐。”
其中大多是约游戏的网友群，运气好的话会收到一两个人的回复。
而内容一般是一两个拜年视频，里面录制了他们与亲朋好友放烟花或者吃夜宵的画面.......
“咻——砰！”又是一阵烟花绽放的声音，这次成功吸引了散野的关注。
他放下手机，把脑袋高高抬起，靠在窗台，用右手撑住下巴。
四面八方的焰火让散野目不暇接，他不忍眨眼，生怕自己错过任何惊喜。
终于，最后一朵烟花也凋零了。夜晚，恢复寂静。
他久久地望着烟花猝然长逝的地方，似乎还在追寻它们留下的踪迹，但始终未果。
于是轻轻闭上了双目，为其默哀。
当他再睁眼，静静地仰望夜空，夜空好像也在静静地俯视着他……
散野忽然觉得，被焰火的绚烂惊扰后，重拾冷静的夜幕，是他记忆中见过的，最黑暗的事物。
如果硬要说有什么东西比那还要漆黑，那就只有他的孤独......
意识重返现实——
散野突然感受到体内有某种能力被唤醒了。一种厌世的，掺杂毁灭欲望的能力。
他再一次，不情愿地睁开眼睛，松弛的双手顿时涌现出不可思议的力量。
他温柔地，用手握住梦魇的双手手腕，轻声说了句，“对不住了。”
话音刚落，两股漆黑的烟雾从散野双手手掌散发出来。
它们爬到梦魇的肌肤，从手腕处开始向上盘绕，直至将其双臂完全缠住。
紧接着，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被黑烟覆盖的梦魇的手臂里，无数根黑色翎毛破体而出，遍插每一寸皮肤……
气氛陷入死寂，不过也仅是两秒。两秒过后那梦魇的两只手臂突然爆裂。
不见血肉横飞，也不见白骨乍现。只见那爆裂后被冲散的，漫天纷飞飘零的渡鸦之羽。
梦魇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那刚才还健全的胳膊，发出了痛苦而凄厉的惨叫声。
散野也终于是脱离了这双怪手的钳制。
他从半空跪落到地面，正贪婪地大口呼吸着空气。
这种置死地而后生的感觉，他是再也不想体验第二回了。
他抬起头，发现梦魇正恐慌地审视着自己。审视这个让他掐又掐不死，打还打不过的自己。
散野不清楚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恐惧之余似乎夹带了别的情绪，像是某种，希求？
他想站起来，给予对方最后一击，但被施加在腿脚上的效果仍未解除。
索性直接仰面躺倒在草地上，用右手食指对着天空画起圈圈。
不料，那些散乱在空中的羽毛竟对散野的手势作出了反应！
它们正随着散野食指的活动而活动，霎时变得井然有序。
散野很确信那梦魇正留守在原地，一步也没移动，所以悠闲地玩儿了好一阵羽毛。
最后，他终于坐起身来，面目严肃地盯着对方。
“以这副不堪的模样，毫无意识，毫无尊严的存活了如此之久。一直以来，也是辛苦你了。”
散野略带愧疚地向梦魇说着，一边将天上的羽毛聚集在一起……
巨树之地已经完全恢复原样。这个能治愈一切伤痛的地方，终于是重新夺回了散野的关注——
虽然仅有一瞬，但他确实看到了，一只彩色的蝴蝶经停在梦魇的头发上。
或许他曾经也是个懵懂无知的少年吧。散野心想，将食指对准他，然后缓缓下划……
无数羽毛汇聚，宛若旋涡般疾速盘旋，包裹住梦魇。不出一会儿，就完全看不见他了。
散野静静地坐在草地上，腿上的不适已完全恢复。
他望着梦魇消失的地方，感到一阵怅然若失。
凭借自己刚才所施展的那股不祥之力，要磨灭一个生命，未免也来得太轻易了？
他这样想着，突然觉得周围的世界清净了许多，自己内心却多了份嘈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