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曾经他们之间有着怎样的过往和矛盾,现在人都已经不在了,嬴稷是保留着一丝人性的善良,不再和他们计较,愿他们来生能够做一对快乐的夫妻,不再经历这样的苦楚与苦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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储秀宫的焦土尚未清理完毕,嬴稷已带着青瓷小瓶跪在皇帝病榻前。鎏金香炉里飘出的药味混着龙涎香,将垂暮帝王的咳嗽声衬得愈发沉闷。
帝王已经缠绵在病榻上有着数不清的时日,整座帝王寝宫内充斥的都是各种药草的苦涩气息。
生在帝王家哪有人不贪恋自己手中的权力呢?!
哪怕每一次都要忍受着浑身传来的针刺一般的疼痛,哪怕每日还要忍受喉间咳血传来的血腥味儿,帝王还是不想撒手自己手中的权力,还是尽力让太医院的太医寻遍天下的奇珍异草。林雪灵脉来帮他治病,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回到身体巅峰状态。
嬴稷让整个寝宫内的人封锁了消息,没有将贵妃娘娘犯案后自裁在储秀宫内的消息传到老皇帝的耳朵里。
嬴稷怕老皇帝一个受不住就撒手人寰了。
“父皇,儿臣寻得民间神医秘方。这秘方必能够帮助父皇治好眼下的恶疾,父皇必定能够重振往日雄风。“嬴稷将药粉溶进参汤时,指尖在碗沿轻轻摩挲。
皇帝浑浊的眼珠动了动,汤匙碰撞声里,嬴稷状似无意道,“瑞王弟前日献上的千年雪参,儿臣已命太医院验过......“
话音未落,老太监突然捧着痰盂冲上来。
只见皇帝剧烈抽搐着,乌黑药汁从嘴角溢出,在明黄寝衣上晕开狰狞的痕迹。嬴稷藏在袖中的手猛然攥紧——这分明是贵妃说过的排毒反应。
一直憋在腹腔内的这口浊血吐出来,皇帝竟觉得中焦有着前所未有的轻松。看来他这个在众人面前向来碌碌无为平庸的太子却还是一个有几分孝心的,没想到困住了太医署这么长时间都治不好的病,竟然让他在民间寻来的方子下破了。
老皇帝的嘴角扯上一抹欣慰的笑容。
“你刚才说些什么?继续说下去,那千年雪参怎样?”周围的老太监看见皇帝这副模样,激动地抹了抹眼角的泪水。
平日陛下气若游丝,就连将身子靠在床榻上,也要喘息很久才能够平复过来。
没想到他服下太子殿下送来的灵丹妙药,现在此刻竟然能够一口气说出这么多的话,还并没有出现急剧喘息的情况。看来陛下的病真的有望能够被治好了。
“瑞王殿下送过来的千年雪参确实是个好东西,可陛下的病正是因为寒凉所致。如果在同时煎服千年雪参熬制的补汤只会让父皇的病更加的严重。两种药性相冲,父皇的病反倒不会被治愈,这身子也会越拖越垮的。”
嬴稷一脸单纯禀告实情的模样,就好像在交代太医署的太医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可不到一盏茶后,嬴稷伺候在老皇帝的病榻前突然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一副之前好似他已经说错话的模样,“父皇,儿臣并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想告知太医署的太医更好的照顾父皇的龙体。”
“瑞王殿下也并不是研习医药的行家,也许瑞王殿下将这千年雪参献给父皇,也只是希望父皇的病能够更好一些,并没有要通过千年雪参看起来是好的,却实则是伤害父皇的东西来。让父皇的龙体更加虚弱的。”
太子中庸平庸的形象一直深入人心。而且他早年间不争不抢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老皇帝并没有怀疑他话中的意思是想要故意陷害瑞王殿下。
常年卧病在床的老皇帝疑心更重,这些年来除了贵妃的话,更是谁的话也听不进去。
怕不是这瑞王已经等不及了,想要用这千年雪参送他上路,更快的接替他手中的权利与身下的位置吧……
鎏金香炉腾起的青烟在殿内氤氲成诡谲的纹路,老皇帝枯槁的手指死死扣住龙纹锦被,浑浊眼珠里迸出骇人精光。
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脖颈青筋暴起如同盘踞的毒蛇,惊得满殿宫人齐刷刷跪伏在地。
“传...传中书令。”皇帝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嘶响,老太监连滚带爬捧来明黄绢帛。
当狼毫笔尖悬停于诏书上时,嬴稷垂首跪在龙榻三步之外,暗红蟒袍下脊背绷得笔直。
“瑞王嬴尧,献药不察,其心可诛——“
皇帝说,中书令记录,他的却笔锋猛然顿挫,溅落的墨汁在“尧“字上晕开狰狞黑斑。
老皇帝喘息着将玉扳指砸向鎏金柱,镂空香囊里藏着的千年雪参碎末簌簌洒落,“即日起...咳咳...收回其印,撤...撤去户部监察之职...”
殿外惊雷劈开浓云,恰照亮嬴稷低垂的唇角。他听见诏书末尾玉玺压上绢帛的闷响,那声音如同天籁,又震颤着在场所有人的心。
“太子嬴稷,孝心可嘉,赐传国玉玺,代天子行事……”
当掌印太监捧着盛放玉玺的紫檀木匣趋步而来时,嬴稷的指尖在蟒纹广袖中狠狠掐入掌心。
“儿臣...惶恐。“嬴稷伏地叩首,额头抵着冰冷的金砖。
砖面倒映出他漆瞳中跳动的烛火,像极了储秀宫焚天的大火,接过玉玺的嬴稷将它紧紧护在胸前,像是得了什么至宝一般,此刻玉玺隔着衣料烙着心口发烫。
殿外骤雨倾盆,禁军铁甲寒光刺破雨幕涌向瑞王府方向宣读圣旨旨意。
另一面,角楼飞檐下,温幼宜鬓边步摇摇晃,金丝缠珍珠。
赵钰扶住她轻颤的肩膀,望着雨水中蜿蜒青石宫道,将外裳取下披在她的身上,一步一步护送温幼宜回到魏武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