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从哪个角度看,现代化的道路上都鲜血淋漓,尸横片野,屠杀、压迫和战争密布。
是他们凭借着自身文明的顽强,闯过了这条布满硝烟的路。”
*
我能感觉到自己在移动,身子周围传来周期性的颠簸,似乎身处某中交通工具中,外面还有马蹄的声音。但是浑身的力气越来越弱,头很痛,很想吐,眼皮也几乎抬不起来,——那金针是有毒的吗?
耳边传来一个男子的催促声:“快,快!”
另一个男子的声音似是从外面传来:“福大人,斥候已经先行报信,前面就是济宁府,知府带着当地官员在城中等待,斥候带回了医生!”
“白痴,这个时代的医药技能大多只能起到营养支持的作用,依靠的完全是人体自愈能力,几乎是没有用的。”我只能在意识中吐槽,必须快点弄清楚这是什么毒素。
仿佛回答我似的,有光射进来,像是帘子掀开了,外面的夜色凉气和灯笼的光一起刺进来,像是在漏液赶路。第三个声音在外面,有点颤抖地道:“启禀福大人,暗器发红,银针变黑!——暗器上是砒霜!”
“砒霜?!可有法解?”
“回禀大人,砒霜至毒(这里给福康安个要杀人的眼神特写,医生为了救命,赶紧道)所幸的是,针上沾染毒药不多,若饮下甘草汤和绿豆汤,服药调和,夫人或许还有救!”
砒霜?来的这么早?我还以为至少要等到…快下线的时候。“水……”我努力集中起快要涣散的意识,感觉到一只小水壶的壶嘴递到了我嘴边,我努力地吮吸了一口,睁开眼睛——我去,轿子中还真有伺候的小童啊!(对,那你岂不就是供他玩乐的姬妾?)
“或许还有救?那就是可能没救了?!”厉声。
医官就差跪在地上磕头了:“福大人饶命!砒霜就乃是鹤顶红,天下至毒,无药可解啊!”
“公子,”我感觉嗓子眼里像火烧似的,“公子,”叫了两声,“人之将死,不要迁怒于人了。”
轿帘关上了,我模糊的视线感受到一个男子走到我身边,停在距离我卧着的榻两步的距离,并且保持了这个距离,拿眼睛审慎地盯着我。
“春花,你跟红花会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让那个小子给他们报信?”
“红花会?什么红花会?公子,山东近些年,干旱涝灾蝗灾频发,好多人吃不上饭,那些乱民,有老人有小孩,还有妇女,官府又贪污枉法。公子是天潢贵胄,可以上达天听,他们是被逼的,求开恩可怜可怜他们吧。”
“你可怜他们,他们可怜你吗?”对方怒道,稍稍收敛情绪,盯着我上下打量了一会儿,也许是我看上去真的一幅要死了的模样,他仿佛是在犹豫,要不要把我判定成一个妇人之仁的滥好人。显然,他的理智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我。但是不知为何,我从他阴晴不明的表情中看出了他的渴望:无论是什么原因,他不希望我是个探子,也许因为他不想让自己显得中了区区江湖草莽的诡计那么蠢吧。
“你……不是红花会故意安插在我身边的吗?”他上前一步,抓住我的手腕,眼中精光毕露,就像他下令屠杀乱民的模样,是猛兽捕猎盯着猎物的眼神。
“安插?谁?我?安插一个死人在公子身边吗?”我觉得再不打解毒剂我就真要砷中毒挂了。
“有我在,绝不会让你死的。”他放开了手,终于迈过最后一步,坐在了我榻边,叫小童拉开帘子:“叫医生上来给夫人诊治。治不好夫人,让他们陪葬!”
上来的大夫依次给我把了双手的脉搏,观察了我的面色,舌苔,瞳孔和指甲,面露难色,可以看到他脸上的汗珠逐渐形成,并且哗哗地往下滴。看来按照此时大夫的实践经验,我是必死无疑。
“属下伺候医生去开药,三爷一天水米未进,吃点东西歇息吧。”我很高兴阿日斯楞送走了医生,轿帘再次拉下来,我从脖子里扯出金链子上挂着的两个哨子。
这是微型的两个无针头注射器,里面有一管是二巯丁二钠,还有一管是硫代硫酸钠。这是砷中毒的特效解毒剂,几乎对所有重金属中毒有效,如果能够量产,我一定可以代替毒手药王称霸武林。我还是最后犹豫了一下,如果有可能,在现有条件下,硫代硫酸钠可以试着用硫磺和石膏生石灰和火碱烧一烧;二巯丁二钠这种有机化合物,恐怕是不可再生吧。(flag)
我怼着上腔静脉打了进去,首次冲击剂量是2g,这几乎耗尽了我存货,同时高浓度二巯丁二钠的副作用立刻显现。我头一晕,倒在了榻上。
(补个客观镜头)
“大夫!夫人不好了!”
“福大人,那大夫趁着夜色,跳进小河岔逃跑了!”
福康安大怒,将手中茶盏啪地一声摔在地上,“阿日斯楞,射死他!”他怒极站起来,然后咬牙切齿地忍住了,改口道,“阿日斯楞,回来。叫王剑英王剑杰带着侍卫将医生生擒捉回!告诉他们,夫人已经替他们求过情,只要尽力医治,无论结果如何,我都重赏。”
*
大约过了三十分钟(两炷香),我从剧烈的头痛和眩晕中缓过来,医生送上一大碗煎好的甘草绿豆汤,我开始大量饮用这些汤药。砷在和巯基络合之后,会通过肾脏排出体外,我想大概祖国医学使用甘草绿豆汤解毒的原理主要就是利尿,加上补用的硫代硫酸钠,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我感到剧烈的尿意。这种尴尬的行为让我开始真正触及不同时代的生活中,那些无法被文学想象力美化的层面,屎尿屁的层面:
当我提出了方便的要求,小童表示理解,提上来一个精致的锡做的“虎子”之后,并且表示这是福大人特意恩准我可以使用的时候,我的窘迫达到了极点。我很难和一个未成年的小童去解释,您主子恩赏的这个夜壶是男式的,它的口太小了,女人没法用!
“我可以下轿去吗?在野地里方便一下很快的。”
“不行,你中毒太深,现在手脚虚弱,还站不起来,而且,反复停轿非常损害轿夫人力。”
“那,大帅爷,您能开恩给我换一个口大一点的罐子吗?”
“可以,赏你了。”我荣幸地得到了一个锡罐的广口将军瓶,管它是装什么的,还带盖子,容量大约是3升。
“还能再求您一件事,您能赏脸背过身去吗?”我觉得我真的很需要一件巴洛克时期的大裙摆,或者带鲸鱼骨撑的克里诺林裙。
温热的尿液撞击在锡罐上,发出非常清晰的哗啦啦的声响。
“对了,我爹呢?我师哥呢?”症状稍微好转,突然想起来商家堡里那群人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