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啊不,陛下快瞧瞧尚衣局为您设计的朝服。”兰因拿着图纸进殿。
之前用来逼图桑下台的先帝遗诏,在自家小姐登位以后,就被她火速烧了去。
小姐都当皇帝了,那玩意儿留着不是个威胁嘛,她当然得处理好,免得日后留下祸患。
言清从桌案上成堆的奏章中抬起头:“我相信你的眼光。”
有过当皇帝的经验,她快速上位后,处理起北幽烂摊子也是得心应手。
她先解决了密宗遗留问题,将巫萨以及众多弟子全部斩首。
成许及其党羽也一并被论罪。
只言清用死囚代替,将他换了出来。
当日,沦为阶下囚的成许还在自诩深情,不知图桑已禅位于她的男人,到了这份上还妄图用深情捆绑,抓住她这根救命稻草。
“清清。”成许抬起脸,蓦地又低下头,无奈看了眼手脚上的镣铐,“青云如今已配不上清清。”
他苦涩一笑,“清清日后无须再来看我。”
言清看着狼狈不已却仍倔强挺直身板,彰显自己清贵之姿的男人,缓步走到他面前。
抬手触摸他鬓边凌乱发丝,眸中一缕痴缠恰到好处:“青云可知——”
她指腹贴在男人脸上,敛去眸中水色,低头时双肩轻颤。
成许面有动容,熟悉的梅香更令他恍惚。
“我知晓清清的付出。”他想要将女孩拥入怀中。
若非戚恒的背叛,他何至于此。
他眼中掠过一抹阴狠,怪自己当初存了份善心,才将戚恒保了出来。
在经历过大起大落后,他仍没有半点颓丧。
言清当初的天命者预言,和此刻将他救出的举动,都给了他卷土重来的希望。
已经到了这时候,他还认为自己能够翻盘。
言清拂开他伸来的手,再次仰头露出面上的笑。
成许一怔,面色很快如常:“清清作何发笑?”
“自是笑青云落魄至此,仍不忘装模作样。”言清讥嘲出声,手指挑了挑他腕间叮铃的镣锁。
她继续之前未尽的话,“青云可知所谓天命者一说不过镜花水月,十三部族的投靠与倒戈,皆是我有心设计。”
成许瞳孔紧缩,抿紧的唇赫然一松,昨日种种皆在脑海重现。
他硬挺的肩骨蓦地塌陷,再次抬头,锐利的眸光夹带一丝恨意和不可置信:“你故意接近本宫,是为了让本宫成为解决成夙、成江和巫萨的替罪羊吧。”
“所以从一开始本宫就跳进你的圈套,成为了你为成悟铺路的垫脚石?”
自嘲笑了笑,想不到他成许最善用刀,终有一天也会成为别人手里刀。
成悟,就是图桑曾经的名字。
言清退开几步:“借刀杀人,不过是青云惯用的手段罢了。”
她一声声“青云”仍如往日深情,听在男人耳里却分外刺耳。
愿我为扶摇,送尔上青云。
却原来扶摇非她,上青云者亦非他。
“清清将我救离刑场……”成许压下眸中汹涌情绪,脸色几经变幻,强迫自己淡定下来,他向前靠近。
言清眨眨眼:“当然是想看青云笑话。”
虚伪者死在虚伪的谎言下,这便是她最初给他定制的结局。
原主只在意嫂嫂格桑的安危,自己既接手了她的身份,又如何能放过那些伤害过她的人。
密宗首当其冲,最后将她交给巫萨的却是成许。
因为原主是成就那本邪功的最后一位四柱全阴女。
剧情里的成许看似是释然放手,成全男女主的深情男二,不过是有了另外的追求罢了。
所以他用原主的阴女身份为诱饵,让密宗消失在北幽,歼灭了自己专治路上最大的威胁。
倘若迎娶神女,皇权与王权并行。
对权力抱有极大渴望的他,要的从来都不是这种结果。
不管是密宗还是神女,在他眼里从来都只是达成目的的刀而已。
成许面容乌沉,忽而露出一抹阴郁的笑:“输在清清手里,是我一时大意。”
说话时他突然冲向言清,想要用镣铐将她勒死。
“陛下小心!”戚恒自角落冲出,手中长剑直直穿透男人心脏处狠狠拔出。
血光染红刀刃,成许身躯后仰。
他眸中震惊不知是为戚恒的突然出现,还是为那一声响亮的“陛下”。
言清觉得极大概率是后者。
毕竟直到刚才,成许都认为她的所作所为都是为成就图桑。
为一个男人操心劳力设计一切?
嗤,她又不是傻子。
胜利的果实当然只有自己亲自摘的最甜。
“陛下没事吧?”戚恒没看曾经的好兄弟一眼,关切望着被自己护在怀里的人。
言清摇摇头,抬手轻触他脸上的十字疤痕,眸中是为他大仇得报的高兴:“戚老泉下有知,定也会为今日的阿恒而感到骄傲。”
戚恒面上肌肉颤了颤,微微后仰远离她的触碰,汹涌的自卑让他不敢抬头。
“阿恒从来都没错。”言清叹了口气,收回手转身离开。
戚恒在原地伫立良久,低垂着头盯着地面。
她懂他的愧疚。
就像那封她模仿父亲口吻和笔迹所写的信,里面的内容并非要他报仇,而是鼓励他过好自己的人生。
说他也该有锦绣前程。
她是神女,掐指一算便能知天晓地,如何不懂他认贼为主和背后背负的血仇。
如果不是她几次三番的有心提点,自己又如何从罪恶里挣脱出来。
她救过他的命。
同样也将他的灵魂从黑暗的泥潭里拯救。
从怀中拿出打着红色络子的玉佩,他轻轻贴在唇边印上一吻。
虔诚得如同向神明献上一切的忠实信徒。
将玉佩收好后,他扭头看向已无生息的成许,将男人的头砍下后送到父母亲人的衣冠冢前祭奠。
“父亲,母亲,孩儿不孝。”他郑重磕头,一直在墓前跪到天亮时分才起身。
本该自杀谢罪的他,卸下了沉重担子。
快要死在内疚原罪下的囚徒,终于在光的指引下,找到了解脱办法。
他会像陛下以父亲口吻所写的那封信里的期盼一样,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
而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能够轻易辨认出那封信非是父亲绝笔,不过是言清故意留下的破绽。
比起阴谋诡计来说,她更乐意选择攻心。
戚恒的身份如今可是老皇帝私生子,前面几个皇子死的死,后面的皇子小的小。
图桑又背着弑父杀君的罪名。
原来的保皇党自然坚定的站在戚恒身后,更别说戚远志生前还有不少好友和门徒。
言清要的从来不是他的忠心,而是他背后代表的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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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因选好龙袍图样后,尚衣局以最快的速度赶制出来。
言清穿着胸口绣有五爪金龙的长袍,衣裳并没用男款的宽松样式。
腰间金环玉带以刺绣和镶嵌结合,各种宝石熠熠生辉,裹束出她纤细婀娜的腰身。
权力巅峰,女子特征无须掩饰。
金龙本就没有性别限制。
她即真龙,真龙即她。
正式的登基大典举行时,百雀来朝,万众来贺。
万里晴空突现七彩晚霞,盘桓在皇宫上空的雀鸟翩翩起舞,拖曳的长羽闪烁着耀目的光辉。
文武百官跪地俯首,口口声声称她牝鸡司晨的古板派,也在突然而生的异象中低下了头颅。
谁也不想像巫萨那样被精准兜放一头的屎。
密宗可就是那天之后接连出事,众人只当屎到淋头是大为不祥的征兆。
言清额前十二旒冕轻晃,她双手摊开微微上台,月照星流般姣美的容颜几多威严:“众卿平身。”
帝王之势尽显。
图桑痴痴盯着宝台上的她,万千温柔藏进眼眸。
他从前是最受宠的四皇子,却在亲生父亲的设计下九死一生。
帝王无情在他父皇身上具现化。
他不设立储君,不过是害怕自己的地位受到威胁。
所以他拿亲生儿子养蛊,让他们为太子之位争得头破血流,也只是因为自己即便老迈也没有禅位心思。
享受过高高在上的权力滋味后,他便不想再放手。
于是他提拔巫萨为国师,暗地里帮密宗遮掩丑事,只为追求返老还童的长生之法。
图桑本想夺回一切后,娶她为皇后,将她与自己绑定。
哪怕她一直昏睡不醒。
直到从梦中得知让她苏醒的方法,是让她承天命借天运。
或许是潜意识对父皇的排斥,让他将权柄如云烟般看透。
因而在皇位和她之间,他毫不犹豫选择了后者。
回到大殿中,言清亲口封戚恒为主帅,命他带兵抵御南姜大军。
又任兰因为随行医官,率她醒来那次让其培养的医护队一同前往,带着她提供的药方去应对瘟疫。
这场瘟疫本就在剧情中存在,她不过是利用了瘟疫爆发的时间来设计木连城。
为了不让十三部落寒心,羌执被她任命为大祭司,就连小白也跟着鸡犬升天成了护国神兽。
得意的家伙转头就占领了御花园,跟被带回皇宫的白泽争吵谁更帅,谁最得她这个主人宠爱。
她特意遣羌执率领十三部族青壮年协同,主要任务并非上战场,而是保护兰因为首的医疗队。
瘟疫横行下,难免有人破罐破摔。
兰因等人代表她而去,自然该受到应有保护。
图桑多次殷切看她,皆被她忽视不理。
言清如何不知他的想法,只他身份特殊,若重用放任出城,只怕会对自己造成威胁。
青年的禅位举动并没让她为之感动。
即便在知道小八伪装成兽神入梦,让他二选其一,他选择了自己之后。
焉知他所作所为是否为识破自己所为的缓兵之计?
图桑试图脱离控制的动作在前,让言清对他已有戒心。
就像镜子一旦有了裂隙,即使再度粘连也会留有痕迹。
安排好边境之事后,言清又找了由头将梵溪在北幽的产业充公。
经济这一块,只有彻底掌握在她手里,她这个帝皇才当得更安心。
下朝后不久,图桑就来寻了她。
青年犹豫再三,终是忍不住开口:“若我做错了选择,是否也会落得跟成许一样的下场?”
迎上他眼里的希冀,言清认真回他:“是。”
图桑怔怔后退一步,稳住身形后苦笑:“对我,清妹就连欺骗都不愿了吗?”
言清笑了笑:“我不想对图桑哥撒谎。”
她清澈眸光看过来时,图桑的心再次不争气的悸动。
一句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话,只因为她还愿意再称呼自己一声哥而多了丝别的意味。
仿佛在告诉他,在她心里,他与别人仍是不同。
图桑释然笑了笑:“清妹如果不放心,可贬我为庶民,或许更广阔的草原才是最适合我的地方。”
帝王疑心,总免不得。
他主动先找了台阶,却又期盼着女孩的挽留。
没有等来回应,他失落扯了扯唇,弯腰拱手:“陛下国事辛苦也要注意身体,微臣先行告退。”
言清在他转身之后才开口:“图桑哥若不嫌弃,偌大后宫可有一席之地。”
后宫不得干政,在男人身上同样适用。
“我愿意!”图桑眼睛一亮。
神女登基为北幽新皇的消息传到木连城耳里,男人手里的弯刀直直插入地里,面上神情阴森可怖:“好,好得很!”
意识到自己被牵着鼻子走了好一段路后,木连城气愤到了极点。
可他已没有回头路走,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深入,打进北幽皇宫。
脑子里闪过将言清拖到面前惩罚的无数种方式,然而他很快便没空想这些。
先是南姜皇城失守,他那同胞双生的弟弟,在安分多年后终于朝他亮出獠牙。
同一时间,自己亲手提拔的副帅,打着替天行道惩处暴君的旗号反水。
却原来是他不顾瘟疫肆虐命令进军,又传出老将军被他气死消息,格桑愤而揭竿一呼百应。
北幽皇宫上空忽现一群秃鹫盘桓,他暴虐无情之上又多了个天煞孤星的名头。
就连曾经被视为祥瑞的金眸,也成了祸乱之始。
梵溪便是以此为借口,带禅宗众人下山铲除妖孽。
木连城自知一招棋错满盘皆输,只是看着恍若圣佛袈裟覆身的梵溪,忍不住咬牙:“我们都着了那个妖女的道了,你这个蠢货。”
梵溪捻着手里佛珠:“这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输了三次后,这一次你才是那个失败者。”
他莞尔一笑,俊美面容更显妖异。
木连城眸光闪烁:“竟然是你。”
“婉娘应该会喜欢这份贺礼,你说是吧,我的好哥哥?”梵溪拽住他手里的镣铐,骤然凑近。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神情不一。
一个笑容恶劣,一个横眉怒目。
神女驱除瘟疫救了边城百姓和两国不少士兵后,格桑带领北幽戍边将士投诚更加容易。
梵溪超度亡魂后,便跟着戚恒等人一道回城。
在朝堂上见到他,言清与他相视一笑,丝毫没有半点惊讶。
像他这样的聪明人,知道怎么做选择更利于自己。
让言清大感意外的是,那个号称让敌军闻风丧胆的常胜将军,竟是她的嫂嫂。
“微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格桑抱拳单膝跪地,抬头时笑着冲她挤了挤眼。
两人怎么都没想到,再次见面竟会是这样的场合与身份。
言清抑制住内心的激动:“快快请起。”
她原计划是逼木连城亲征,再借瘟疫生事,好让北幽有个正当的出兵名头。
瘟疫之下,主帅不顾部下死活。
南姜军心溃散,而她北幽有十三部族协助,无数猛兽皆来驱使,连取对方几城不是难事。
不曾料到,嫂嫂竟给了她这般大的惊喜。
木连城黑着脸签了认降书后,南姜从此成为北幽附属国,而言清也成了草原唯一霸主。
御书房。
言清与梵溪对弈,她落黑棋吃对方一子:“朕以为圣僧会走另一条路。”
“负隅顽抗?”梵溪挑了挑眉。
棋局上两人杀得有来有回,落入死局的言清以一子之胜扭转乾坤。
两人棋风皆猛如恶虎,招招狠辣进攻迅捷。
言清扫了眼期盼:“或许有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