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些事情爸妈并不给高超多讲，大多数都是听房前屋后的邻居给讲的。他们告诉高超，“你可要好好孝敬你爸你妈，当年他们日子有多难，你们是不知道。”

高超想，这些事情，姑姑们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就算她们知道，不可能说。

在高超记忆底层，却有好多次妈妈拉着高超的手边嚎啕大哭边迈过奶奶家的小墙头，经过树林旁的小庙，回到自己的家。

高超和高磊都特别怕别人哭，反感别人哭，应该是从小留下的阴影吧。

三姑父在这些亲戚里算是例外，他在每次高超和哥哥怯生生、尴尬得没人理的时候就开口说：“你们不去，我去了啊。”于是他们俩先回去，等睡觉时三姑父要么一个人来，要么和三姑一起来家睡觉。

高超其实是理解的，姐妹离得远，好不容易见面，总有唠不完的嗑，在一起睡也是非常正常不过的，只是她们聊着聊着就会打起来，导致不欢而散。原本和睦的聚会也以不欢快而告终，有时还要半夜叫爸爸去拉架评理。爸爸心不甘、情不愿，这理没法评。

高超记忆里第一次见到女人不穿背心，是几条带子加块布的样子。

二姑就笑着说：“这不跟光着一样吗？”

后来才知道那是胸围、胸罩。不要笑话农村人的无知，确实很无知，这种无知是和眼界有关系的。人的眼界小，知识保有量自然就少，书本上又有好多东西没有，自然就会无知。

三姑是温文尔雅的样子，平时戴着眼镜，睡觉前把眼镜摘了放在窗台上。便觉得很陌生，眼睛成了一条线的样子。而且她竟然会把头发盘起来，农村人根本没有见过，很漂亮。

当外屋炕上睡满了，三姑父便会跟高超和哥哥在里屋睡，被子不够盖，三姑父会搂高超（一被窝）。三姑父很高壮，老高家人个子小，被子做得也小，村子里的人个子也都不高，借来的被也不大。三姑父就露着半个胸脯子，穿着毛衣睡。

高超小时候没有毛衣，就只能脱了棉袄棉裤缩在三姑父的胳肢窝里睡。

小孩子睡着了就不老实，三姑父睡得肯定不舒服，但他从来没有表现出来。

这就是有知识的人的素养吧，不是那几个姑姑和姑父所能比的。

有一段时间迷恋下象棋，就缠着三姑父一起玩儿，三姑父脾气好，就跟高超玩儿。高超从来没赢过，而且每次都是输得很惨，单将的时候很少，都是双将、三将多，让高超无路可走。后来才知道他在单位是冠军，每年都能拿回被罩、枕巾之类的奖品。他没有故意输给高超，中间肯定会让高超几步，但最后一定是让高超输。

高超明白了一个道理：“自己不过硬，到最后谁也不会让着你。”这也是三姑父想教给高超的吧？不过他不明说。

等寿过完了，这些亲戚都走了，家里就又恢复了一如往常的平静，干活、学习，吃大饼子，白菜土豆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