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现在不行,路还有一截呢,还得坚持,不行就下来跟着马走上一段,也比冷强。
还是晚冬,天气还很冷,人们都还没有从猫冬里走出来。路上基本不见人,或东或西地分散着零零碎碎的屯子。一些稍勤快的人烘起了粪堆(烘粪堆是农村攒粪的一种办法,把平时捡的冻粪,不管是牛的,马的,猪的……统统倒在一起形成一个粪堆,等稍微天气暖和一点,就要把中间往底掏个洞,把柴禾放在里面,点着之后把粪再压到上面,热量便慢慢地往外扩散,远看像是烟似的,其实是烟和气的混合体,也有着到半截灭了的,再重新烘。这样烘出的粪下到地里面有劲儿,庄稼长得好,这是冬天的方法。夏天就在粪坑里沤,让其发酵),空气里便是一股腥臊的味儿。
天半阴着,虽没有下雪的迹象,远处却也一片迷茫,农村人管那叫地气,是万物开始复苏的象征,但天还是很冷。
车上铺着干草,上面围着一张大破被子,从被子中伸出两个小脑袋。不说话,都呆呆地支起头,随着车摇来晃去,不时地互相碰到一起,只是往旁边挪一挪,隔着手闷子搓一下手,里面的手已经被冻得发紫了。从头发上可分辨出是女孩儿,左边的要稍大一点,有十来岁的样子,右边的就要小得多了,在她们俩中间还有一个长方形的包裹,那也是一个孩子,蒙住脸的部分让车的颠簸时而掀开来,又合上。他还在睡梦中,顺着嘴角儿淌下的口水已经成了一条黑道儿,脸让冷风吹得通红,已经开始掉皮儿,似乎要裂开了。
蓦地,马惊了一下,向前一窜,就猛跑起来,完全不似刚才有气无力的样子,老头忙跳下车,狠狠地拉住缰绳,那身手竟也很快,与年龄全不相称。慢慢地领着马走了一段路后,才回头看去,路边放着一个废弃的碾盘,半截儿埋在土中。
农村人迷信的管这叫白虎,是不好的东西,很邪,连牲畜也害怕,见了就惊。
而磨盘叫青龙,盖房时做基石的,能带来好运。其实就是两块作用不同的石头,一个是磨米的,一个是拉豆腐的。
车上的小孩儿不干了,受了惊,早哭叫起来。刺耳的声音在沉闷的空气传得很远,惹得稍近一点儿的屯子里的狗狂叫起来。那老头回头低声叱道:“玉华,玉君,还不哄哄你弟弟。”然后双脚一飘,跳到车上,保持原来的姿势。马车继续往前走,后面留下时断时续的小孩子的哭声。
老长春,显得很旧,很破,楼是老式的日本楼,墙厚,窗子小,一副坚固的感觉,从远处看竟像是日本人的碉堡,又像是一个个怪兽,瞪着黑窟窿窥视着街口,像是寻找着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