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大臣听到这里,面色亦是沉重——人口稠密,粮食外购,一旦产粮之地有灾,后果不堪设想。
事实上,早已有大臣认识到了这个问题,可是在地方上根本推行不下去任何伐桑种稻之举。只因在那些大丝绸商人不允许的情况下,地方官亦无法强硬推行,甚或是本就勾连一气,反正灾荒来临时饿死的不是他们。不但饿死的不是他们,相反,他们还能借机大发横财、聚敛田亩。
“朕只收本色之举,亦可警醒苏湖百姓,让他们知道,种粮的田亩才是活命的根本。”
“诸位爱卿要知道,灾荒之时,折色银子可不能当饭吃,有银子也不一定能买到粮食,没有哪个粮商愿意在大灾之时一石米一两银子往外卖,倒是十两二十两还嫌低。”
“再者说,物以稀为贵,大家都种那么多桑树、养那么多蚕,蚕丝就不值钱了。诸位爱卿有出身东南的不妨想一想,卖给弗朗机人和大食人的丝绸是不是价钱越来越低了?丝绸多了,大曌商人互相压价,白白让外人占了便宜,还毁了自己保命的口粮安全。种上九亩水稻一亩桑树,或是干脆大田都种水稻,只在田间路边、房前屋后种桑树,最多再加上坡地山丘,如此蚕丝和丝绸的价钱必定会涨上去,钱不会少赚,保命的口粮也有了,何乐而不为?”
说到此处,王战给出了又能在天灾面前保命、又能继续赚银子的做法。
群臣听到皇帝的办法,亦是有些惊讶,只因这做法确实两全其美。不过有些人还是暗暗地不以为然,觉得皇帝想的太简单了:人心哪能那么齐?而只要人心不齐,逐利而为之下,伐桑种稻之举最后必定做不成。
某些人正不以为然间,王战又给出了最终的约束保障:“人心趋利,难免有精明人希望别家种粮自己种桑,所以此伐桑种稻之举需地方官吏善加宣导、公平执行、强力推行,否则必定不成,苏湖百姓也必有饿死的一天。还有,若有人偷偷的满田种桑,则灾荒来临时便不要向朝廷哭号,咎由自取,官府坚决不予救济,平时发现亦要给以惩罚。苏爱卿、崔爱卿以为如何?”
前面给出了两全其美的做法,紧接着就用官府的力量做约束,避免私心自利坏了大事。
“微臣愚钝,圣上之言令臣茅塞顿开。”崔呈秀不敢再多言,躬身退下,苏茂相亦深施一礼随之回班,不再多说什么。
满朝大臣均是齐声称颂,内心亦是再次惊叹:圣上今年不过二十二岁,长于深宫,竟然对地方民生如此了解,对人心居然也有如此洞彻,这简直是......
“另外,对于那些没有地的人,若愿意来北方开荒,地方官府不得阻拦。苏湖之地,失地农民实在是太多了。”王战又追加上了一条。
听到皇帝说“失地农民实在是太多了”,群臣心中再次凛然。
此时大曌苏湖地区“生齿最繁,恒产绝少,家杼轴而户纂组,机户出资,机工出力,相依为命久矣”,“浮食奇民,朝不谋夕,得业则生,失业则死”。
这些没有恒产的“浮食奇民”,家中祖田早就沦入士绅大户之手,他们只能等待雇佣,替丝织大户出力,一家老小全靠出卖劳动力为生。此种状况,使得苏湖地区各地都有了劳动力市场,每天清晨,这些人聚集于市场,“等待大户呼织”。
而这样的无产之人在苏湖乃至于整个江浙地区已经占了丁口的近九成。一旦遭灾,粮价飞涨,这些人的命运不问可知。
昆山顾炎武亦曾说过,他的家乡,佃户占十分之九,自家有地的不过十分之一。
“苏湖之事,诸位爱卿若无异议,稍后便拟旨传谕地方。”有些冷肃的沉默气氛中,王战干脆拍板,再定一议。
“启奏陛下,微臣还有一事。”苏茂相突然想到了什么,再次出班。
满朝文武都有些惊讶地看着苏茂相,不知道他又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