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绿白两色、头上拖着一条长辫子的电车呼啸着驶过主道，非机动车道上又过去了几辆叮铃作响的自行车，他们才和别的三五成群的人，一起穿过二三十米宽的马路。

“看到波光粼粼的黄浦江了哇？阿拉也去那边的矮墙看黄浦江！”小心翼翼过了马路的王眉娥拉着爱人的手，兴奋地五步并作三步，跃上几级台阶，进入一条沿街长着一排法国梧桐的水泥路面人行道。法国梧桐几乎光秃秃的枝条上，悬挂着一个个黄褐色龙眼般的小球球在灰蓝色天空下纹丝不动。

长长的、十几米宽、东西向的人行道上，来来往往着一队队的三五人群，也有三三两两的游人趴靠在半人高、沿黄浦江畔而建的一条长长的水泥围墙处，眺望黄浦江对岸。一侧的一排法国梧桐边的空地上，十来个中年男女正在一招一式地打着舒缓优雅的太极拳。

“看到了，看到了！我看啊，黄浦江比塔里木河窄多了、小多了！比我们嘉陵江嘛，好像也窄小点！”

“傻蛋，黄浦江比你们嘉陵江还窄小？得我见了嘉陵江再讲！”突然，王眉娥停下了脚步，指着一棵法国梧桐边上一丛贴地而生的齐膝矮树，惊喜地，“侬看，这丛墨绿的柏树枝叶像不像红柳？我觉得特别像阿拉塔里木的红柳！红柳，也是这么一丛丛的。你看那墨绿色、那叶片的形状，简直不要太像了呀！”

只见，那丛静静的半人高的侧柏，一枝枝细密对称排列着如墨绿云片的柏叶，枝条也是红褐色的，真有点像红柳呢！

“细叶的形状、鳞片一样的排列、枝条也是红褐色的，是挺像红柳！不过，红柳的枝叶间没这么密实，特别是红柳的树冠是乱蓬蓬的！风中的红柳，就像一头乱发在飘散，这点也不太像！”张克豪拉拉爱人的一条长辫子，笑笑，“爱妞，侬是想塔里木了吧？”

“是呀，出来半个月了，真有点想塔里木了！刚才一眼扫见这丛柏树时，心里就咯噔了一下，觉得好亲切，姆妈呀，不要太像红柳了！可是，如果不到塔里木，我可能一辈子也不会把柏树和红柳联想到一起！

唉，一想起红柳，就想起连队！不晓得阿拉寄养在叽嘎家的两只鸡咋样了？小白不晓得长胖点了没？小黑不晓得下了几只蛋了？”

“别管小黑下几只蛋，人家能替咱们喂着就不错了！咦，那段围墙边人少，咱们过去吧！”

两口子说笑着走到一段周围没什么人的围墙前，弯腰趴靠着围墙，望着眼前那黄浊的、缓缓流淌的黄浦江。

“猪猪，侬看，阿拉眼前是黄浦江，五六百米远的黄浦江对岸的一片片滩涂和一座座灰白色平房，也看得清清爽爽！而阿拉身后，就是刚走马观花过的万国建筑！

你和我一样，半转过身来，往左边看，是外滩、万国建筑！往右边看，就是黄浦江！我三岁时，爸爸妈妈就带着哥哥和我来外滩这里白相相过！看到哇，那些高高低低的楼顶——”，王眉娥背靠着半人高的围墙，左臂挽着爱人的右臂，依偎着他的肩头，右手指着不远处那群耸立的灰房子，“我三岁就记事了。当时，爸爸告诉我，那些楼顶、钟楼顶上高悬的一面面迎风飘扬的花花绿绿的旗子是——米字旗、星条旗、膏药旗！外国的国旗！”

张克豪顺着她的手势看去，笑道：“怪不得你这么聪明。看来，这外滩的有名，和黄浦江、万国建筑分不开！那，这外滩到底有多长啊？”

“的确，万国建筑和外滩、黄浦江三位一体，密不可分。外滩大概不到两公里的样子；而万国建筑就是沿着这月牙形的外滩，建起来的。外滩的东面，是黄浦江，西面就是万国建筑了。

从万国建筑那边看，它的前面就是外滩。所谓外滩，其实就是黄浦江畔中的一段，它南起延安东路，北到苏州河上的外白渡桥——”

“外白渡桥？是不是在火车快进市区时，我们看到的那座有两孔半弯拱桥、被你叫做像一副眼镜的大铁桥？”

“是的，就是那座横跨苏州河两岸的大铁桥！苏州河就是在那里汇入黄浦江的，我真的觉得那两个半圆球一样的桥孔，蛮像一副横架在苏州河上的大眼镜！

这副大眼镜注视着河水、江水汇合后，一路东去，奔向东海！黄浦江在外白渡桥接纳苏州河后，在吴淞口注入长江，是长江汇入东海之前的最后一条支流！”

“你说那座桥像一副大眼镜，可我，觉得它更像一双大眼睛！

这双大眼睛一动不动地呆在那儿，看着它桥下的苏州河水，看着前方奔腾的黄浦江！”他笑着，继而自豪地，“长江在你们上海叫黄浦江，在我们重庆叫嘉陵江！爱妞，阿拉其实哈马斯生活在同一条江边啊！阿拉两个，真是有缘啊！”

“猪猪，阿拉两个是有缘，天大的缘份——天缘！”

“聪妞，是天缘！咱们真的是天缘啊！”张克豪搂紧爱人的肩头，指着黄浦江的西边，快乐大喊，“甜妞，看到没？我们重庆就在西边的那段长江上！过几天，阿拉就要从这边的黄浦江畔出发，去那边的嘉陵江畔吃红油抄手、担担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