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老板，你赔我今天的晚饭！”

其他人，又是嫌厌，又是笑。

“一句话，额慢慢地也习惯了这种寄人篱下的日子。说老实话，沾额那丑疯傻老婆的光，额成亲后，吃得比从前好点了。出门时，对老的小的在额身后戳戳点点、吃吃偷笑，也有点麻木了。

直到有一天，额扛着锄头去包谷地里锄草，刚出村口，迎面碰上蜓子——”詹老板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眼里是深深的悲哀，“当时，她盯着额看了一会儿，突然，从斜襟的胸口摸出一方白底子洒满一只只小小红蜻蜓的手帕，那是额送她的，狠狠地扔到额脸上，冷冷地骂了一句：不要脸！头也不回地走了。那天夜里，额的泪呀，一直淌到天亮！”

台下，一片寂静。

“同志们，额怨共产党呀！”詹老板突然大叫一声。

台下的人，吓了一大跳，大家齐刷刷地看着田指导员，看他对这句大逆不道话的反应，只见田指导员神情依然很平静，才又紧盯詹老板的嘴。

“额怨共产党为啥不早点解放甘肃，早点解放额们定西，早点解放额们村？！额成亲不到七个月，额们定西、额们村就解放了！”詹老板捶胸顿足，两手“啪啪”地拍打着自己平板一样的胸脯，“同志们，额肠子都悔青悔断了啊！村里没收了甄家大部分土地，甄家人也和村里其他人家一样，按人口平分土地，除了额卖身的那一亩河滩地，额家还分到了两亩七分地，而且，是种麦子的黏土地，真正的好田啊！额娘拿到土地证，眼泪流得哗哗的啊！额们村要是早解放七个月，额老婆就是——蜓子啊！”

“共产党万岁！”

台下，响起热烈的欢呼声、掌声，好多人长吁一口气。

“解放后，甄家几个兄弟姐姐都分了家。也奇怪，红蓼的兄弟姐姐都正常人，村里也给他们分了土地，他们也得干活才能吃饭了。东家虽然是有317亩土地的地主，因为没啥血债，土改时，只分了他的土地、浮财，并没有斗争他。就这样，东家还天天阴着脸，长吁短叹，57岁，也干不动活儿了，跟着红蓼她大哥过日子。哦，红蓼，甄红蓼就是额老婆。红蓼她娘的娘家，其实就是一个只有83亩土地的小地主，红蓼她娘别看只有48岁，可一双尖尖的小脚，也干不了啥活儿，几个兄弟推三阻四的，谁也不想养，额看她以前对额还不算坏，就干脆让她跟着额们两口子了！”他的声音平静了许多。

说到这，詹老板不好意思地笑了：“额那老婆别看不中看，可，两片大脚丫子没跟她娘一样，这点，让额满意。还有，别看她疯疯傻傻，别看她有时对别人又吼又叫，她对额可不赖！只要额一天到晚对她笑眯眯的，她就不打额。

最让额乐开怀的是，解放后没几个月，她头胎就给额生了个大白胖小子，村里人都夸额儿子没随他娘，脸子比额还俊！额给他起名詹建设，就是想让他长大了好好建设国家——”

“詹XJ，你爸在说你大哥呢！”挤在俱乐部东腰门口，从门缝里往会场探头探脑的孩子们嬉笑着把一个浓眉大眼、白皙脸上有几道污迹、锅盖头的七八岁男孩子推到前面，会场的人齐刷刷地看着他，他脸一红，吐舌头做了个鬼脸，一溜烟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