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响起长时间热烈掌声。
“屈股长,你咋懂这么多呀?”有人忍不住叫道。
“屈股长,你是什么学历?”
“屈股长,你的学历很高吧?”
“屈股长,你是大学生吧?”
“俺在喀什师专的农学专业学历,是秘密,不能告诉你们,那是必须的!”屈也鲁一本正经。
车厢里,又是一片笑声。
“屈股长,七拐八拐,你还没说,你自己是咋进疆的呢!”
“是啊,阿拉对你的经历特别感兴趣!”
“屈股长快快讲啊,那是必须的!”
“哈哈,俺五一年进疆时,并不是参军去的,而是,俺娘接到俺爹的信,带着俺去投奔俺爹!俺爹一走八年没音讯啊!俺娘立马带着俺奶奶,俺爷爷前年已经去世了,带着俺兄弟姐妹五个,一路坐马车、牛车,坐轿子车,坐汽车,那时,去XJ,还没有火车呢!一路上,走走停停,整整走了四十三天,才摸到俺爹驻防的阿克苏附近的沙窝子农场!唉,那时进疆,哪有这么宽敞明亮舒服的火车,可坐!一路上,风啊、沙子啊,可没少和俺的鼻子嘴巴耳朵亲热,哈哈!”屈也鲁朗声大笑。
“屈股长,你当年可比我们苦多了!”
“哈哈,想想屈股长当年进疆的情景,阿拉现在不要太幸运了!”
“方股长,这么说,你也是和屈股长一样,当年进疆,也是去投奔你爸爸的?”有人忍不住喊了一嗓子。
“不,我1949年进疆,是因为我和妈妈在家乡活不下去了!”方春晓的神情凝重起来。
她的声音低沉有力:我家在河北井陉矿区,离石家庄60多公里,是山西河北两省的交界地,曾经是产量仅次于抚顺、开滦煤矿的中国三大煤矿之一。我爷爷、我爸爸都在煤矿里靠卖命挖煤换口饭吃。一次瓦斯爆炸的矿难中,我爷爷当场在矿洞里没了气,我爸爸——
方春晓的眼睛湿润了,停了一下,声音含悲:“我爸的左腿被炸断,两只眼珠子被炸飞,右手被蹦起的煤块削掉三根手指!我爸被工友们救回家时,我妈看了一眼,就昏过去了!我爸,我爸简直就是一个浑身乌黑淌着乌血的血人啊!”方春晓垂下眼帘,说不下去了。
车厢里,沉寂了。
片刻,方春晓沉痛的声音才再次响起,我爸在炕上的稻草堆里躺了五天后,也走了。我妈天天以泪洗面。后来,我妈说,要不是有我,我又太小,不到三岁,她早就跳滹沱河去了!她和我奶奶,还有一个才13岁的小叔叔,一起靠给煤矿的单身工人们做饭、缝缝补补,赚口稀菜汤喝。谁知,不久,也就是1937年10月11日,日本鬼子占领了矿区,奶奶为了救妈妈和我,死在日本鬼子的刺刀下,小——,方春晓哽咽了。
好些女青年的眼睛,红了。
方春晓抹了把眼睛,说,我小叔叔,被刺刀逼着下了煤矿!我和妈妈命大。妈妈脸上抹了黑黑的锅烟子,背着我,趁着天黑,深一脚浅一脚,没命地往正定县十里铺村我姥姥家跑。结果,还在半路上,就听从正定城里跑出来的逃难的人说,正定早在三天前就被日本鬼子占领了,现在回正定就是送死!
没办法,妈妈背着我,只好跟着三三两两逃难的人,顺着正太铁路往山西那边跑。我们白天不敢露面,藏在庄稼地,或者树林、灌木丛里,晚上才敢出来,跑跑停停。沿途,不是偷人家几根包谷棒子,就是偷挖人家几个红薯山药蛋,妈妈嚼碎了喂我。
几天后,妈妈跟一个五六个人的戏班子,跑到了山西辽县。那个戏班子能收留我妈,是因为我妈出嫁前就能唱会跳。戏班子走街串巷,在村子,在有钱人家的红白喜事上,靠表演拉花,讨点钱——
“拿花?那话?”
“拿话?那画?那是哪两个字?什么意思呀?”
不断有人,纷纷质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