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壮士有此心便好,不过本官暂无领兵之权,你去神甲营里好好杀贼,正是为国尽忠,那也是一样,不枉本官这一番用心相待。”县令听了却开怀笑道。
“那么大人能否告知姓名,以后,小人有机会一定来报答。”韩成玉这话蔚为真心,如今天下官员一般黑,亲眼遇见一个好官不由肃然起敬,更是以为遭遇赃官,要被下狱,落了个含冤屈死的下场,哪料峰回路转,竟然得遇好官,他们夫妇这才活命。换句话说,这好官对他们乃有救命之恩。
“本官姓孙,名传庭,字伯雅,嘿嘿。”看到这位壮士赤心拳拳,孙传庭深以为这番功夫用对了,很是喜悦。
有县令孙传庭作主,韩成玉可破例带一个家眷,明日去县衙点牟就可北上白羊口大营。
从校场出来,回官邸的路上,孙传庭瞥见路边一个白衣文士,正冲他淡雅微笑,不禁大为意外,迎上去呼唤道:“哎呀啊,裴润兄,你来的好不突然,何不事先书信知会,你看,我都没有备酒菜,这一下子,可来不及了。”
“呵呵,伯雅兄,请受山人一拜。”说着,就大礼拜了下去。
“哎呦,何至于此,这个大礼,总要有说法才是。不然我可不依。”孙传庭讶然道。
“这一拜并非为了我自己,是,一路来所见惨不忍睹,道边饥民无数,饿殍盈野啊,唯有你所辖一县,竟能呈现太平繁盛气象。久违人间,呜呼哀哉也。”言罢竟当众哭出来,涕泪横流。
“啊,这是,听说贼人南遁了,现在该过去了,灾劫已经过去了。”孙传庭忙劝慰道。
“是吗,治标而不能治本,如是也。”白衣文士对孙传庭的乐观十分不以为然,叹息道。
“怎么治本,而又哪里治本。”孙传庭问道。
“这我正在找。”白衣文士瞧了他一眼,不好直说是冲着最近流传开来的谶语而来,只说道:“人道是木朽蛀生,我总爱四处走走,看明白了四处暗伏宵小,便开了药方给天下苍生剜了害虫。”
“呵呵呵,流水不腐户枢不蠹,走一走也该。”孙传庭笑了,回了一句,这位仁兄是毒舌而心热,当年他看不惯魏忠贤,愤而辞官,如今新帝登基,将他刚刚重新起用,拜为湖北监察御史,不想他湖北的官不在辖地好好呆着,却干冒奇险跋涉来山西。有点好奇,又问道:“那你找到那只虫子了吗。”
“正在找,我一路北上,看见很多奇哉怪哉的东西,比如大同总兵王朴的神甲营,你见过吗。”
“是见过,上个月,有神甲营来此布防,破了一股贼军,如今又去了东面。”
“怎么样呢,那是多古怪的兵马,你作何想。”白衣文士打起精神来问道。
“是很古怪,我初见了就惊讶于王朴财力之雄厚,这支兵马用皮革作靴,身上披挂精甲,内衬也是皮革,而且他们四处与百姓签所谓合同,也就是契约,买百姓种出来的地瓜。”孙传庭回忆道:“用白银买地瓜,再用地瓜养猪,使兵丁每日顿顿有肉,再一个,你也知道,我大明的赋税只收银子,他这是活人无数的善政。本官治下这个县,有至少三千户是牵了那契约,都是朝不保夕的穷苦人家,凭着这些契约才能活命,百姓都是因为有活路才不随贼而作乱,本县太平之功,我最多五成,另有五成是那个王朴啊。”
“王朴哪来的银子。”白衣文士也是十分困惑,他明白孙传庭的话,地瓜这种作物抗旱防冻,百姓们种了地瓜,从神甲营那儿换成银子,交上赋税,这还真是善政。
“哪来的,我不想它,只要肯输利于百姓,便是来路不正,我也姑且当他有苦衷,不得已而为。”孙传庭笑道,目前为止他对王朴其人观感尚可。
“不对,君子浩然之气,至大至钢,以直养,可充塞于天地之间,小人轻言利,巧施术,暗藏奸。若王朴是个君子,如此公然市私恩于民,他这么做是将君父置于何地呢。哼,如此私心邀名,所谋者何为。”仿佛找到了关节,白衣文士冷哼道。
听友人都抬出了君父二字,孙传庭也不敢接话了,只好笑道:“你可以亲自去一趟神甲营的白羊口大营,眼见为实。”
“便该如此,我如何进那白羊口大营。”
“这个好办,我自安排。”
山西地形如一块仙贝,东边是吕梁山,西边是太行山,中间如斧竖劈,一片长条凹陷的盆地,所以王朴让骑兵布置在盆地各水路要冲,平原的骑兵威势骇人,令贼军不敢轻易来送死,蛰伏在吕梁山。
这些骑兵的驻地分散,粮草供应就很是头疼,所幸山西的水道颇为得宜,一共有三大水系,汾河,漳水河,与桑干河。有趣是三条河都汇入渤海。王朴便命人打造铝骨架平底蒸汽船,这种船吃水极浅,可入水浅的上游,使于运输军需补给,也可用于矿场商贸运输。贼军没有水军,对这些船只无可奈何,神甲营与背后的晋商都依赖这些水道维持山西各地商铺的财货经营。
渐渐的各地豪绅也看出便宜,纷纷参股进来,一瞬间,王朴背后就有了一个势力惊人的庞大集团,这个集团兴起的突然,却也在情理之中,眼前乱世临头,大伙儿寻思抱团渡劫自不用说,蒙古殖民公司的扩军动静需避不过本地豪绅们的眼线,他们狗有狗道,鼠有鼠道,打听这个所谓蒙古殖民公司的章程,就纷纷投子弟参军,投钱入股,立志分一杯羹,其热忱之高令人咋舌。
王朴看了王雁送来的文书,陷入为难,这个动静太大了。殖民公司这种空前的新奇玩意,仿佛没有人心存风险意识,难道他们个个都是经商的天才,已经预见到了公司必火吗,就不怕亏损,说实在,王朴自己倒心里没底,好几次夜里惊梦,压力太大了,殖民公司失败,他就完了,必然是众叛亲离。与他交情泛泛而已的江南财阀会弃他而去,多半还会恨他,并且与江南财阀有千丝万缕的东林党还会公报私仇,在朝堂上寻他晦气,晋商暂时不敢背叛他,但也一定会和东虏靠拢,顺便暗中勾连皇太极一同使坏。
朝廷里,徐光启染病,听说时日无多。万一靠山没了,殖民公司失败以后,金山也没了,那真是死路一条,王朴从来没有如此害怕失败,因为这一次回雁门,和儿子处了一段时日,他很明白这个时代争天下失败的下场,那是血脉全没,连个全尸都要看对手仁慈啊。崇祯那玩意儿喜欢凌迟贼子,东虏也好不了哪里去。
“太,太多股东了。而且很多都是东林党的政敌啊,话说,我是东林党的,你们这些东林党死对头跑来参股,这合适吗,这不合适,江南财阀那边也是奇葩,全掉钱眼里面就不顾立场了,难道我才是东林党最后的忠臣,说好的党性呢,东林党不是很有一套斗争哲学吗,几个臭钱就特么全给忘了。”王朴忍不住吐槽,一时也闹不清该喜还该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