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炉中炭火噼啪作响,药香在狭小的茅庐里弥漫开来。华佗将煎好的药汁倒入碗中,药汤表面浮着细碎的药渣:"且看今夜。"他将药碗递给甄宓,眼中难得露出一丝期许,"若能再喂进三剂,或许..."
甄宓不再多言,轻跪榻前。药汤含在口中的苦涩还未散开,她便俯身渡向马超。这些日子早已熟稔的动作,此刻却因紧张而微微颤抖。当感觉到对方喉结明显的吞咽动作时,她猛然抬头,眼中闪烁着惊喜的光芒:"先生!他...他真的有力气了!明日...明日说不定就能醒过来!"
华佗凑近查看,苍老的手掌按在马超胸口感受起伏。良久,他重重叹了口气,却掩不住嘴角的笑意:"是个好兆头。但生死之事..."他望向窗外沉沉夜色,"终究要看他自己能不能抓住这缕生机。"
寒夜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茅庐内的烛火在晨风里明明灭灭。甄宓倚着榻沿打盹,忽然被药炉里的爆裂声惊醒,慌忙查看药碗时,才发现马超又主动吞咽了两口汤药。她欣喜地转头望向华佗,却见老医仙正盯着药碗里未化的药渣出神,灰白的胡须在晨雾中微微颤动。
"老先生,他到底何时能醒?"甄宓的声音带着哭腔,指尖无意识地揪着染血的帕子,"昨夜明明吞咽更有力了,可为何还是..."她哽咽着说不下去,目光死死盯着马超苍白如纸的脸。
华佗放下脉枕,枯瘦的手指轻轻按在马超腕间,良久才收回手。他望向窗外初升的朝阳,晨雾在他苍老的面容上投下斑驳阴影:"姑娘,看他方才吞咽时,已会主动配合。"他指了指案上见底的药碗,"这说明他的求生意识愈发强烈。"
话音未落,他突然重重叹了口气,袍袖扫过药柜上堆积的医书:"但他伤势过重,失血过多,这副身子早已千疮百孔,若不是他身体强健,远胜旁人,恐怕早已命染黄泉了。"苍老的声音里满是无奈,"就像枯木逢春,根基不稳又如何抽枝发芽?"他抓起案上的兔毫,在纸上疾书几味药材,"千年人参吊命,首乌固本,灵芝安神...若能集齐这些天材地宝,再辅以汤药..."
甄宓突然攥住他的衣袖,眼中燃起希望:"我这就派人去寻!无论多远,定要..."
"谈何容易!"华佗打断她的话,将药方重重拍在案上,"这些宝物,不是藏在深山绝壁,就是被世家大族奉为珍宝。"他望向昏睡的马超,目光中闪过一丝忧虑,"眼下只能继续用药吊着,盼他能再撑些时日..."
晨雾渐渐散去,茅庐外传来山雀的啼鸣。甄宓低头望着马超微微起伏的胸膛,将新煎好的药汤含入口中。药汁的苦涩在舌尖蔓延,她俯身时,一滴泪悄然落在少年染血的衣襟上,晕开小小的水痕。
江东的晨雾裹着咸涩的江水漫上堤岸,周瑜在床帐中猛然惊醒,冷汗浸透的中衣黏在脊背。案头的铜雀灯不知何时熄灭,唯有案几上马超赠予的玉佩泛着冷光,刺痛他的双眼——那是长安一别时,兄长亲手相赠的信物。
"备甲。"他踉跄着扶住妆奁,喉间泛起铁锈味。小乔握着锦袍的手微微发抖,烛火将两人的影子投在鲛绡帐上,忽明忽暗。周瑜系紧玉带时,瞥见镜中自己青黑的眼圈,恍惚又回到,初闻马超身陷险境时的惶惶无措。
江畔晨雾未散,周瑜的银甲在曙光中泛着冷光。他勒住缰绳,死死盯着翻涌的江面,听着浪涛拍岸声,却总觉得那声音里混着箭矢破空的尖啸。程普驱马靠近,铁槊上的红缨被风吹得猎猎作响:"都督,这一大早..."
"老将军,还记得长安那夜吗?"周瑜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让黄盖握紧了腰间的环首刀。
"兄长遇害前,我便心悸如擂鼓。"周瑜的指尖深深掐进马缰,掌心传来的刺痛让他愈发清醒,"昨夜..."他猛地转头,瞳孔里映着翻滚的云浪,"这种感觉又回来了。"话音未落,江风卷起他的披风,露出内衬上未干的冷汗痕迹。
程普与黄盖对视一眼,老将军喉结滚动:"或许...是近期军务劳顿所致?"话未说完,远处了望塔传来急促的梆子声,惊起一群白鹭。周瑜的马突然人立而起,嘶鸣声混着他剧烈的喘息,在晨雾中回荡。
周瑜望着翻涌的江面,握缰绳的指节泛白如霜,声音里浸着化不开的忧惧:"伯符兄此次出征,深入敌境。"他转身时,银甲在晨雾中若隐若现,"我曾因这般心悸,痛失孟起兄长..."喉间似被铁锁勒住,艰涩得几乎说不出话,"如今伯符在外,这不安之感愈演愈烈,只怕..."话未说完,一阵江风卷着浊浪拍上堤岸,溅起的水花落在他苍白的面颊,混着未干的冷汗蜿蜒而下。程普与黄盖对视一眼,老将军手按刀柄的动作不自觉收紧,岸边旌旗猎猎作响,似有不祥的阴云正从天际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