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川立于马车之上,沐日光之温煦,面带浅笑,眺目远望,心言:
“九幽郡,吾终至矣。”
“陆川小弟,可愿先随吾等返大雕城?君初至斯地,愚以为暂歇大雕城,谙熟九幽郡之山川形胜与势力分野,或为上策。”
江磊能出克洛之森,喜悦溢于言表,笑而转首,对车内陆川言道。
陆川闻此,稍作沉吟,颔首以应。
江磊之言不无道理,初临九幽郡,盲目前行,非智举也。
与其莽撞,不若随众暂驻大雕城,亦可趁隙备物。
见陆川允诺,江磊欣然,众人小憩片晌后,复启程。
车队满载而归,目标直指东北隅之大雕城。
据江磊所述,大雕城虽偏郡之东北,近乎边陲,然其繁华不让郡治。
城之盛况,陆川聆江磊言辞间,料必可比肩田朱京郡之雄都也。
及至车队抵临大雕城,已届薄暮时分,陆川立于马车之上,眺望那落日余晖中巍然耸现之庞大城池轮廓,目中亦闪过几分讶色。
此城规模,显然远胜朱城,九幽郡之名,诚非虚传,即便近边缘之城池,亦是如此壮伟。
“大雕门居于大雕城中,想必是一股强悍势力矣。”
陆川心下暗思,虽目前所见不过百人,然其配合之默契,作战经验之丰富,昭然若揭。
大雕门众人,战力颇为可观,有此等实力,纵处九幽郡中,大雕门在大雕城之地位,料必不低。
车队在陆川注视之下,徐徐驶入大雕城,沿途行人对领头江磊恭敬之态,更令陆川确信先前所揣不谬。
进城后,沿宽街行进约莫片刻,一座占地广袤之巨构建筑,遂映入陆川眼帘。
“门主归矣!”
大门之前,列护卫数众,望见车骑至,皆惊喜呼之。
须臾,陆川觉大雕门内喧腾倍增,黑压压人头从中攒动而出,观此景象,陆川心下颇感惊异,盖大雕门之强,实乃远胜朱城寻常势力也。
江磊等归讯既传,大雕门之内旋即有数位似为管事者迎出。
“门主,君终归矣!”
彼等貌似门派高层者,一见江磊,急趋而前,低声言之,神色微带焦虑。
闻言,江磊面上笑容稍减,先是挥手令众人静默,复侧首对江柔曰:
“柔儿,先引陆川小弟歇息,择上佳厢房以安置之。”
“父上...?”
江柔心细如发,察觉父神色之变,不由轻声问焉。
“去罢。”
江磊笑而催之。
江柔见状,唯颔首应之,其明眸转而望向陆川:
“陆川公子,烦请随吾来。”
言讫,江柔袅袅转身,向大雕门深处行去。
陆川回视江磊,未多赘言,随之而行,与江柔并肩偕往。
周遭大雕门之学徒,见江柔待陆川温婉若此,皆有讶色,其间酸语时闻,观其情状,江柔于彼等心甚重也。
“似触众忌矣。”
陆川随江柔步入阔绰之大雕门,笑言曰。
江柔闻言,亦抿唇微笑,持重而妩媚。
然陆川细察之,见其柳眉微蹙,忧虑隐现。
“大雕门于此大雕城地位颇尊,焉有患耶?”
陆川忽问之。
对此问,江柔贝齿轻啮红唇,犹豫片晌,乃答曰:
“往昔大雕门实为大雕城之雄,然近半载间,有一名曰朱鹰武馆之外来势力,亦于大雕城立足。”
“彼辈行事狂妄,与吾大雕门多有龃龉。”
“其实力固强,屡次交锋,大雕门未能占优,反使之气焰益盛。”
“若长此以往,对吾大雕门之誉,影响深巨。”
陆川闻此,始悟江磊言此事时面色稍异之故。
“陆川公子,客房已至,今日请先安歇。”
“君所需九幽郡舆图及各势力分布之图,明日吾将伴君入城购置。”
言罢,江柔步履轻盈止,明眸流光,顾盼陆川。
陆川笑谓曰:
“唤吾名陆川可也。”
江柔闻此,唇边隐约现浅笑,颔首而言:
“君宜早寝。”
语毕,江柔遂转身款款而行,其举止雅韵,直若名门闺秀,陆川观之,心神微愕。
林中之时,彼女之冷淡与坚韧,未料竟藏此温婉一面。
陆川摇首,推门而入。
至于大雕门所遇困扰,俟机再议,盖亦受其照拂,若至紧要关头,援手相助,未尝不可。
况今孤身漂泊,陆府遥隔万里,无人能挟制于其。
倘力有不逮,则避之,待他日修为精进,复来雪耻,此事陆川思之甚明,毫无愧色。
次晨,江柔早已恭候室外,陆川自不好使佳人久候,略事整装,乃出门同行入城。
及出,复遇小昕昕,彼女无聊,缠绵而来,江柔于幼妹显然无拒之力,稍加撒娇,便由其跟随矣。
三人偕同小昕昕怀炎,出大雕门巍峨,遂直趋城中贸易之所。
是处,万物可购,乃至消息情报,亦唾手可得,然则需纯玄丹充盈,以为交换之本。
陆川此行所求,实乃简约,唯九幽郡详图数幅,以备后用。
盖其不可久居雕城,故急欲谙熟地形山川与各势力分野,免致他日茫然失措,徒劳奔走。
城中游历些许时日,所需之物,陆川已搜罗齐全,心中无意久留。
至于灵药、灵器等寻常之物,多不入其法眼,自是不会枉费资财。
虽则日前于蒋、卢二家手中颇获厚赂,俨然富埒王侯矣。
江柔见购物既毕,微笑示意,欲循旧路而返。
然方三人步出交易之地,陆川察其步伐渐缓,遂举目望前,见不远处,十数人迎面而来,胸襟皆佩武馆徽记,其上绣血鹰一只,栩栩如生。
陆川见状,目微敛,低语曰:
“朱鹰武馆至矣。”
“乃柔儿也,诚为巧遇焉。”
众人之所向,显系江柔矣,故直趋而前。
众人之中,有一俊雅男子,年约二十有五,手持折扇,容颜婉约,眉目细长,嘴角含笑,观之令人心生不悦。
“行矣。”
江柔,眼含微霜,侧目而视,冷言对该男,随即低首,私语于陆川之耳。
“别来无恙,柔儿岂能不问安好?”
男子笑而对之,目不离江柔,其内闪烁渴慕之光。
其随行者皆笑容可掬,分列左右,阻其去路。
“魏洛,速速离去!”
江柔见状,面色转寒,声如冰凌,严厉而言。
“柔儿,此般言语,于尔无益。”
“汝可闻否?吾朱鹰武馆已向尔大雕门下书战帖,家父将与尊府约期于比武台,生死相搏。”
“私下告知,家父已于半月前突破至化形境大成。”
魏洛轻摇折扇,低语而出。
“化形境大成!?”
言入江柔之耳,脸色顿失血色,倘若所言非虚,此次比武,其父胜算几希矣!
“柔儿,吾心所属,汝应知之。”
“倘汝愿随吾左右,或可令大雕门存一线生机。”
魏洛目凝江柔曼妙身姿,其态若狩猎绝路羔羊,热切而渴望。
“痴人说梦!”
江柔怒极,娇躯颤动,银牙紧咬。
“汝终将寻吾而来。”
魏洛淡笑,斜睨一旁沉默陆川,轻谑言:
“此类庸才,日后勿复携行,吾观之不悦。”
“小昕昕则善。”
语罢,魏洛掌抚小昕昕首,目中竟闪异彩,心态叵测。
“恶徒!”
小昕昕奋力挣脱,蓦地反噬,啮其手。
“尔敢!”
魏洛手掌被咬,眼神一凛,臂震劲发,小昕昕竟被直接震飞。
小昕昕倒飞之时,江柔容色大变,忽有一掌自后伸出,稳稳接住小昕昕。
“颇有手段。”
魏洛见援手至,阴阳怪气笑道,身旁众人亦随之哄笑。
陆川睥睨魏洛,默然无语,收物入纳玄囊,缓步经江柔侧。
江柔顾盼陆川之掠影,心微颤,携小昕昕欲言又止。
眼见陆川沉静之态,终默然吞声,深知此少年虽貌似无害,怒起之时,实乃可怖非常。
“欲做英雄欤?”
魏洛首微侧,目含幽柔,凝视缓步而近之陆川,瞬时启唇轻笑曰:
“少年郎,初至大雕门欤?忆昔尔门中尝有玄丹境大圆满者欲逞英豪,惜哉,终以断一臂而告终矣。”
“当日少爷心存仁念,非如此,彼等安能苟全性命乎?”
立于魏洛身侧,一壮硕大汉,周身环绕雄浑玄力波动,附和笑声隆隆。
“今日之事,废其双臂足可警诫,留其性命,以彰吾武馆宽容。”
言罢,魏洛面带微笑,然其中隐含凛冽之意,不容小觑。
“诺!”
魏洛身边十数手下闻命恭应,随即不善视陆川。
此处,两位玄丹境大圆满强者在列,加之数位玄丹境小圆满,此阵仗,在彼等看来,足以令眼前妄自尊大之小子彻底崩溃!
众匪以多欺少,非首次为之,故经验丰富。
步伐散开,半包围陆川,同时,强弱各异之雄浑玄力澎湃而出。
此地适值大雕城集市之畔,人流攒动,故而兹事立时引得周遭众人环聚,诸般目光诧异非常,投向陆川。
朱鹰武馆虽在大雕城声名未彰,然其实力固无可置疑,昔时偶有勇者挑战其门,结局多不善焉。
孰料今朝,一少年观之不过弱冠,竟怀此等豪胆。
然则,此等豪胆所招致之果,恐亦非吉兆。
世人皆以一时意气之少年视陆川也。
魏洛于周遭人潮,浑不在意。
彼等素行嚣张,九幽郡虽属大阳帝国版图,然宗门林立,秩序淆乱,街头杀伐,亦不过区区小事耳。
彼轻摇折扇,面带阴柔微笑,翩翩公子之态尽显。
含笑望向场中,手下如饿狼扑食,挟玄力汹涌之势冲向陆川,其面上笑意愈浓。
沉闷之声响彻场中,壮硕身影接二连三,在众目睽睽之下佝偻若虾,面庞扭曲,痛楚难当,血沫横飞,惨状触目惊心。
片霎之间,场中犹立者,唯余二玄丹境大圆满强者耳。
然此刻二人,昔日狰狞之色已换惊骇,相顾一眼,咬牙之际,尽全力一拳轰出。
陆川手掌轻轻覆于二玄丹境大圆满强者拳上,微一握,瞬间骨裂之声刺耳而起,继而眼不眨,若弃废物般将二者甩飞数十丈,及至落地,已化为泥泞两摊。
见朱鹰武馆众人不过片霎间俱为泥泞遍地,周遭人群悄然静默,至此方悟,少年原来身怀绝强之力。
“尔确有能耐,然若伤吾分毫,朱鹰武馆必追杀君至天际海角,无处遁形。”
“今若转身离去,吾可当此事未尝发生。”
魏洛注视陆川立于前,折扇紧握,掌微颤,声虽力持镇静,淡然中难掩波动。
未料,即连二位玄丹境大圆满强者,亦遭陆川挫败至斯,凄惨无比。
此人能有此能,显而易见,陆川已晋化形境,此境界远非彼之玄丹境小圆满可敌也。
“阁下胸襟竟如此宽广?”
陆川望向魏洛,面带讶色,似有不解。
魏洛闻其语含讽意,强颜欢笑,瞬息面色转阴,口一张,细如牛毫之芒疾射而出,直指陆川眉心。
光速袭额,预期穿透未成,反如触坚铜,陡被弹回。
一击不中,魏洛心生寒意,急欲退避。
身形方动,而陆川面无表情,若鬼魅忽现眼前,手掌猛然扬起,青铜光泽隐约闪烁。
蕴含悍然之力,手掌猛挥而下,无情间,于魏洛惊恐目光中,重击其面。
如此重力,足可碎岩,是以魏洛之面,瞬时涨红,口中牙齿皆于此刻齑粉,血沫交织,喷薄而出。
其身更在众目睽睽之下,空中翻腾数匝,复重重坠地,狼狈旋滚十数圈方止。
观其满口鲜血,翻身之际,面容肿胀,四旁观者面色微搐,继而目光异样投向陆川。
此掌之狠,诚非小可,即便魏洛幸存,其颜亦必毁矣。
“然此人不惧朱鹰武馆之报复乎?”
众人内心嘀咕,盖魏洛乃朱鹰武馆馆主之子,其父若知爱子惨状,陆川安能全身而退?
江柔以纤手蔽小昕昕双瞳,亦为陆川手段之辣所惊。
虽见厌极之人遭此,心有快意,然旋即念及朱鹰武馆之祸患将至,烦恼丛生。
“罢也,朱鹰武馆既已撕面,不若借此消恨。”
江柔心中唯有如是安慰。
“行矣。”
陆川紧握双拳,转首对江柔语之,其观后者心中忧虑,然未置一词。
即便朱鹰武馆确有化形境大成之强者,于今之陆川,亦无所惧。
此等对手,犹能应对也。
江柔闻言,颔首示意,携小昕昕步上,三人遂悠然而去,留满地懵懂之辈于后。
归至大雕门,陆川先行返室,而江柔心事重重,寻其兄江磊而去。
书房之内,江柔望向似一夜之间添几分沧桑之江磊,眼眶微红,轻声言:
“父,朱鹰武馆已向吾等下战帖乎?”
江磊叹曰:
“两日后,吾将与魏鹰约战比武台,若败,汝当携昕昕远离大雕城。”
“至于大雕门,恐难再续矣。”
言及此,江磊心中实为痛楚,大雕门乃多年心血所系,而今却将毁于己手。
“父,闻魏鹰已至化形境大成,比武台上,必不留情。”
江柔眼中泪光闪烁。
“此战不得不接,若不应,大雕门于大雕城内无立锥之地矣,且朱鹰武馆亦不会善罢甘休。”
江磊道。
“父非魏鹰敌手也!”
江磊默然,无以应之。
昔时,彼与魏鹰不过伯仲之间,而今魏鹰更上层楼,其败北之虞,确乎甚大。
“父,吾等可求援手欤?”
江柔贝齿轻啮朱唇,低语道。
“大雕城内,无人能与魏鹰颉颃。”
江磊叹曰。
“陆川何如?”
江柔玉指微蜷,细声问。
“陆川?”
江磊闻言,一时愕然,俄顷,乃摇首言:
“陆川之力,胜吾一筹,能否敌魏鹰,余亦不甚了了。”
“再者,吾与陆川交情非深,遽然开口求助,倘使强人所难,反致人生厌耳。”
“罢矣,勿复思此,父自处置之,汝且休憩去。”
江磊挥手,神色略显疲倦。
江柔微微颔首,缓步退出室中。
及至掩门之际,其明澈双眸中,闪过坚决之色。
室之内,陆川趺坐于榻,眉峰微蹙。
彼时魏洛遭其挫败之状,虽畅快一时,然此事终非善了之局。
朱鹰武馆素以嚣张跋扈闻世,陆川此举,无异于挑战其威,故无论何如,彼等必不甘雌伏也。
“化形境大成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