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战审视毕,目视陆天,问之。
陆天之侧,陆川亦跨骏马而立。
此行朱城,须防横生枝节,阳儿太过夺目,留之血木庄为宜。
陆天闻问,颔首低声道:
“一切就绪,可随时启程!”
陆战闻言,颔首示满意,旋即不多赘言,臂扬鞭落,骏马嘶鸣,尘土飞扬,疾驰向前,绝尘而去。
及陆战启程,车队浩荡,呼应声中紧随其后,风驰电掣,直奔大道深处。
陆川举足轻蹴马臀,旋身朝垣上清琳摇手示意,随即驱骏紧随车队而去。
朱城,乃昊阳镇比邻之邑,然此最近,特指相对耳。
及至陆战一行车队缓缓抵近朱城疆界,已值日中矣。
彼朱城通衢,人流如织,嚣声鼎沸,陆川闻之频咋舌,犹未入朱城,而繁华已极乎斯,城内光景何盛,诚难臆测。
“陆川,进城切莫生事。”
“朱城鱼龙混杂,潜龙伏虎者众,非等闲可犯也。”
陆天见其子一脸好奇,遂训诫之。
陆川笑而忽问曰:
“爹,朱城较昊阳镇广袤若此,权势之争必更趋白热乎?”
陆天笑答:
“朱城之中,每月皆有一势力倾覆,复有数新贵崛起,激烈与否,君自忖之。”
“然则城中有三巨擘,傲视群伦,其地位固若金汤,无敢撼之。”
“此三者何?”
陆川兴趣盎然。
“朱城千交会、赤血帮与城主府也。”
陆天抿唇言此,此等强梁,于陆氏家族观之,实属遥不可及。
三大巨擘之中,俊彦毕集,尤有玄丹境强者镇守其间,朱城之内外,虽云中小势力不可胜数,然大半势力,皆需依此三巨擘以存焉。
陆川心中默诵斯言,微颔其首,盖此等地界,唯玄丹境强者,方能握真柄、话语自重也。
“毋须气馁,待吾陆氏徐图矿脉之兴,族中复诞玄丹境强者,届时陆氏亦能在朱城占一席之地矣。”
陆天见陆川沉吟不语,以为心受挫,遂近身低笑慰之。
陆川闻此,亦展颜一笑,玄丹之境乎,彼真正强者之境,实令其心向往之切矣。
车马行于人潮,不疾不徐,终至朱城郭外。
及见城墙巍峨,近乎百丈,陆川再叹其壮,较之昊阳小镇,诚小巫见大巫也。
城门之下,车队乃畅行无阻,直入朱城之繁华。
经由一隧,微显幽黯,城门也。
方出隧焉,嚣声如雷,澎湃而至,陆川猝不及防,懵然一时,少顷方醒。
顾视街巷,人群密集,几不见日光,复远眺城郭,宏构巍峨,气象万千,不由深吸一口气,心旷神怡。
“先觅栖所。”
陆战之辈,非初至朱城,故驾轻就熟,驱车穿街过巷,未几,至一客栈,静谧非常,乃驻车焉。
店内小憩,一行人分而为二。
陆熔率其一,持血木以求售,陆战与陆天,则亲携阳玄石二箧去矣。
陆川及余卫,则留客栈以待。
陆川目送众人分道扬镳,心下虽有不甘,犹于店中候半时辰许,终难抑探奇之念,悄然外出。
盖莅临朱城,岂甘半日空度乎?
陆川踽踽独行于朱城间,既无定所,任步履随人流东西,渐而趋近城之心腹地带。
或缘诸力并存故,朱城较之昊阳镇,显有纷乱之象。
陆川行经此地,目睹不同部伍交手者不下三番。
而对此类搏斗,众人多泰然处之,甚有围观众人喝彩连连,其态安然,似无忧波及池鱼之祸。
陆川于斯等混战无甚兴趣,故仅侧目一顾,旋即转身离去。
如是穿街过巷,终驻足于一气势恢宏之楼阁前。
“千聚楼”三古朴大字映入眼帘,陆川眸中闪过诧异。
即便如他这般久居昊阳镇之人,亦闻千聚楼之名于风传之中,足见其声名之隆。
立于阁门,陆川稍踟蹰,旋步入内。
足踏门槛,一宽阔无垠之大厅豁然展现眼前。
厅内柜枱林立,其间陈设琳琅满目之物。
四顾所及,各式奇珍充盈视野,观其品质,皆非凡品也。
“客官可有所需?”
适逢陆川目凝柜中诸物,一青衣僮仆欣然而至,笑容可掬,自柜中敏捷抽出一柄墨色长剑。
“此乃黑铁剑也,取百炼黑铁铸造,细毫可断,锐利无比。”
“复有大师镌符纹其上,灌注玄力,任凭坚甲厚胄,皆能一穿而透,君持之,犹若雄狮增翼。”
陆川眄视黑铁剑,见其上雕纹扭曲,微光闪烁,不以为意,轻轻摇首。
僮仆见状,虽心有不甘,亦只得怏怏然收回长剑,复又不厌其烦推介他物。
陆川未加理会,目缓扫柜中,俄而,其视线忽滞。
视之所及,一掌大小青布囊静置其间,囊面异彩流动,引人注目。
“低级纳玄囊,价四十八阳玄石。”
“纳玄囊,构之以纳玄柳,复经二纹魂师镌刻灵篆焉。”
“勿以其形微而忽之,内藏玄机,容物甚巨,譬如柜橱之属,亦可纳于其中,携之在身,诸多不便皆可免矣。”
青衫小僮见陆川似对此纳玄囊饶有兴趣,遂笑颜展兮,亟为之介。
陆川初闻此奇物,心甚讶之,往昔未尝闻此妙技,朱城之地,实非昊阳小镇所能及也。
“二纹魂师云乎哉?”
惊异于纳玄囊之特异,陆川心绪又因小僮一语而波动。
于大阳帝国之中,有一特殊之职,世人谓之魂师。
传言彼等能凝天地玄力,化为灵篆奇符。
此符纹各具形态,能力亦相异。
譬如前番所见黑铁剑,其上镌一符纹,故而剑之坚利,皆得倍增。
武道修行之路,枝蔓横生,多有偏门异术,魂师即为其一。
然此职,不仅需修炼者本身实力为基,于魂力之要求,尤为苛刻,故而稀有矣。
魂师之属,亦有等阶之制,据陆川所闻,其以纹为别,凡魂师,总括五纹,一纹始基,五纹巅峰,至若五纹之上,更有高境,陆川则未尝闻矣。
常理而言,欲为一纹魂师,必先达坤元之境,倘能进阶二纹,则足令朱城诸势力礼遇有加,奉为上宾。
故陆川闻此纳玄囊经二纹魂师镌符其上,心下颇为讶异。
于纳玄囊,陆川兴趣浓厚,然其价之昂,令其眉蹙。
陆府两月之功,仅得阳玄石四百余枚,而购此低级纳玄囊一,便需耗阳玄石四十有八,几近所得十之一。
陆川自是无力承担,遂沉吟片晌,自怀中取出一小瓶,瓶内盛十枚丹丸,色态各异,此实乃陆川自三品灵药炼化而出者。
“君可使人鉴之,此物价值何如?”
陆川置瓶于柜,笑言。
青衣小厮闻言,细审瓶中药丸,能任此职,目力自是非凡。
须臾,其面现讶色,旋即轻摇背后小巧铃铛,以唤人来鉴。
鸣铃甫歇,辄有一貌似管家之壮年者疾行而至,面带微笑,言曰:
“敢问小兄,可是欲售物耶?”
言迄,其目已落于柜上瓶中,遂取丹丸一枚,置鼻端细嗅,眉微蹙,续云:
“小兄此丹丸,似出自灵药提炼而成?药力温醇纯净,最适合锻体境或坤元境者服食。”
“殆如是矣…”
陆川搔首,色有惑焉,似对其所出示之丹丸颇感陌生。
见状,壮年者一笑,心窃以为此子偶得丹丸,实乃幸运使然。
“小兄,吾意欲以一换五之阳玄石易此丹丸,以为如何?”
壮年者目光闪动,言道。
陆川闻之,翻白眼,手握瓶颈,道:
“如此算来,购此纳玄囊后,吾仅有二阳玄石,罢了,不卖也。”
“勿急勿急,小兄欲求几何?”
壮年者见状,连忙问道。
“一换十。”
对此稚童般之讨价,壮年者颇为无奈,摇头叹曰:
“一换七可乎?吾不欺汝,此价公允,意下如何?”
“善。”
此次,陆川未有丝毫犹豫,一口应承。
见其爽快,壮年者不由苦笑一声,随即嘱咐身旁小僮取来纳玄囊,当陆川面,将扣除纳玄囊价值后所余之阳玄石,尽皆纳入其中。
陆川接过纳玄囊,颇显急切,入手微感粗粝,手掌探入,即握得数枚微温之阳玄石。
纳玄囊内虽不甚广,于陆川而言,已极称心如意。
“小兄,此丹丸若尚有存余,可再售予吾等,价亦如前。”
见陆川把玩纳玄囊,壮年者笑言。
“待吾复至彼地,或可再遇机缘。”
对此言,陆川郑重颔首。
壮年者面色微僵,终干笑点头以应。
陆川心中暗笑,不顾彼,全神贯注于手中纳玄囊。
俄而,其目似被牵引,凝聚于纳玄囊左侧,彼处,隐约有一奇异符纹闪烁不定。
陆川目光锁于此奇符,心神不由自主高度集中,状若遇见极富吸引力之物。
陆川凝视之际,若痴若狂,忽觉目眩,周遭景物渐迷,而纳玄囊上隐匿之符纹,反愈显分明。
斯时,诡谲情境之下,其脑海之内忽涌异样波动,此乃魂力也,无形之魂力细丝缕缕,自颅内渗出,终至于陆川眼前,缓绘其形。
所绘之象,虽粗朴朦胧,却与纳玄囊上繁复符纹,颇多相似之处!
然绘制未及全功,半成之时,陆川脑中剧痛突至,恍如梦醒,冷汗涔涔,目光惊愕,显然不明所以。
于千聚楼大堂之一隅,坐一灰袍老者,昏昏欲睡,四周杂乱无章,与堂内之整饬大相径庭。
然自始至终,无人敢扰其清静,过往行人,无论主顾抑或执事,皆轻足缓行,不敢稍有喧哗。
于周遭之事,老者似无所感,闭目而摇摇欲坠于昏沉之中。
然此昏睡之态,忽于一刻为变,紧阖双眸霍然开展,视线流转之间,凝聚于大厅不远处一少年之身。
其目中闪过浓厚之讶色,低语徐徐响起:
“魂力天赋,何其卓绝也!”
陆川自诡谲之状觉醒,周身皆为冷汗浸透,心有余悸兮,目微睨手中纳玄囊,茫然未知所以然。
幸甚魂力无象无色,刻画符箓之时,未有人窥其貌,否则必致诸多异样之目也。
“此丹药出自君手乎?”
方陆川心中稍宽,纳玄囊入怀,欲行离去之际,忽闻女子声于侧畔响起,愕然之间,首侧转,但见柜台一侧,淡红裳少女手持瓶罐,向之遥示。
少女容颜秀丽,樱口微启,柳眉轻蹙,体态娉婷,诸般皆引无数男子炙热之视。
然唯一憾事,乃其娇颜覆以冷漠之色,举止投足间,贵气自然而生,显非凡品,富贵人家之裔也。
少女背随一中年男,彼虽默然不语,陆川却能感其身散压力,此压,昔日在陆天等人处亦曾体会。
显然,此守护者般男子,实乃乾元境强者矣。
陆川目视少女,虽亦惊其貌美,而举止未尝失仪,但有疑色,乃曰:
“何如?”
“此丹丸锻体境者甚宜,吾妹正需之,君若有余,大量售吾可也,其价,必令君心满意足。”
少女顾陆川,见其无特出之处,又非朱城豪门贵胄之相,故淡然言之。
陆川眉微扬,少女语气虽稍拂其意,然此等小节,尚能容忍,遂摊手谓之曰:
“无矣,此乃偶得之运,汝若有心,待吾再获,可寻汝焉。”
少女闻言,柳眉不禁锁起,陆川之语亦令其感不自在。
于朱城中,阿谀奉承之词,日夕充耳,然如此温柔之拒,实罕遇之。
“娟倩,若需丹药,语吾即罢,何须更求他人购之?”
少女皱眉间,忽有笑声起,陆川遂见一锦衣俊逸男子疾步至前。
少女娟倩望见男子现身,颊边明显闪过一丝不耐。
陆川于侧目睹此景,微摇其首,盖无心与这些生于钟鸣鼎食之族的公子小姐周旋也,遂转身欲去。
然则方其转身之际,一身影忽现眼前,陆川凝视,乃识得为彼少女背后之中年汉子。
“敢问这位姑娘,此举何意?”
陆川面色一沉,回首相望向少女,询之。
“吾欲得此丹丸,君必尚有余存。”
红裳少女言道。
“汝意欲强取乎?”
陆川闻此,不由冷哼一声,未料此女虽容颜秀丽,性情却令人厌烦。
岂能以万物皆应顺其心意为理所当然邪?
“吾已言,将以令君满意之价换取。”
红衣少女蛾眉紧蹙,显是对陆川之抗拒感到不解。
“这位兄台,若娟倩心仪此物,还望割爱相赠。”
“朱城刘氏之名,君或有耳闻?交友广阔,路自宽广。”
此时,随行之男子见少女执意购丹,亦趋步上前,面带微笑,低语于陆川。
“朱城刘氏?”
闻斯言,陆川始悟,此刘氏一族,盖朱城之望族也,闻其实力次于城主府、千交会及赤血帮,语其实,亦朱城中显赫之势力。
无怪乎少女傲骨嶙峋,原乃底蕴深厚之故。
“歉矣,彼丹丸者,实吾偶得之物,复求之,吾无可奉告。”
陆川复摇首,不顾男子面色微沉,旋身欲去。
“止步!”
见陆川此举,俊美男子面色变换不定,随之一声冷哼,手掌疾向陆川肩头抓取。
背后劲风扑面,陆川心火陡升,浑厚玄力迅聚拳端,反手一拳,直击而出,与男子掌风相接。
风劲激荡,陆川肩头微震,顺势卸力,而貌美之男子,则退一步以稳身形。
“此人之能,竟亦达坤元境后期!”
一拳相交,陆川眸中闪过讶色,未料此脂粉郎君,亦颇有手段。
较之陆川心中之惊讶,彼男子心内,诚然已起惊涛骇浪矣。
其力于朱城青年一辈中,虽未至绝顶,亦可谓佼佼者,然未料前者之一击,竟不能制一观之仅及笄之少年!
陆川以一拳震却男子,自身亦疾退。
方其退时,一侧之乾元境高手忽施袭,巨手若苍鹰之爪,凌空罩向陆川首级。
睹乾元境高手果真出手,陆川面色微沉,丹田间玄力澎湃而出,双掌疾结繁复印诀。
正当陆川蓄势待发,欲以全力一搏此乾元初期高手之际,那急奔而来之中年男子步伐戛然而止,一股柔劲突现面前,直将其震退。
“千聚楼中,斗殴严禁,此规尔等尚未知耶?”
此变故突生,陆川亦感愕然,回首视之,乃见一灰袍老者不知何时已立于其后。
“磊大师。”
一侧红裳少女与俊朗男子一见此灰袍老者,面上倨傲之色瞬息褪去,恭谦之态使陆川悟此老者绝非寻常之人。
“磊大师,此乃娟倩失仪,尚祈大师宽宥。”
观彼恭顺少女,灰衣老者淡然挥袖,未多加置词,其目独注于立前之陆川。
俄而,老者枯瘦一指,忽轻点陆川眉心。
见此状,陆川心惊欲避,却愕然觉身不由己。
老者指端瞬息即至陆川眉心,其时,一股汹涌躁动之魂力自陆川脑海透出,老者素来寡言之容,不禁展露喜色。
“尔可有意问鼎魂师之境?”
此语一出,侧立之红衣少女与男子,笑容皆凝。
非惟红衣少女等面呈讶色,连侍立一侧之管事及小厮,亦瞠目结舌。
“魂师?”
陆川亦愕然,视老者。
观周人敬色,此老于朱城中,显赫一时。
然其所言,陆川殊为费解,何以尊驾突有此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