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妈脸上带着笑，只是这抹笑有些牵强，嘴角只是勉力地扯出来一个弧度，语气中难掩落寞。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

“没什么没什么，都多少年了。”

“那……大哥他是为什么……呃，瘫痪的？”冯信宇把推车的速度放缓，斟酌着要怎么开口询问。

“小时候发烧，延误了治疗。”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1岁多吧，到现在快30年了。”

到了打热水的房间，冯信宇看着热水灌到桶里，冒着蒸腾的水汽，大妈则是噤声站在一旁。

“阿姨，你也是在这边上班么？”

冯信宇开口打破沉默。

“算是吧。”

“其实我来这边，不仅仅是当志愿者，还有一项工作是观察病人以及病人家属——”

冯信宇把自己的来意和大妈阐明。

“观察？我们有什么好观察的哟，哈哈。”

“电影的角色和瘫痪类的病人有关。”

“哦，这样——”

“您是在这边上班吗？”

“对。我的孩子也在这儿，这是一家私人疗养院——院长是童妈妈。”

咕噜咕噜的水声里，大妈的声音像是音乐里的另一条声轨，闷闷的浮在注水的声音之上。

“童妈妈？”

“你应该见过吧，那个脸上有一个红斑的那个奶奶，有印象不？”大妈详细地描绘着，试图给冯信宇建立一个记忆图谱。

红斑的奶奶——冯信宇倒是记得，《川流不息》的导演左佑带他来的第一天，就见过大妈提起的奶奶。

“童妈妈的孩子也是高位瘫痪，她老伴去了，现在就她照顾着她的孩子——从十多年前开始吧，她就把自己的这栋楼房，改成了疗养院。”

“嗯。”

“其实，为人父母的，自己过的再惨也无所谓了，但是就怕自己走了，孩子没人照顾——像他们那样的孩子，你说该怎么办？”

大妈像是打开了话匣子，继续滔滔不绝地说道：

“所以，童妈妈开了这家疗养院——很多家里有瘫痪孩子的家庭，都把孩子寄养在这里——

年轻力壮的出去打工、去工作，我们年纪大的，就留在院里照顾这些孩子。

等我们干不动了、死了，那些年轻的父母退下来继续照顾孩子们，接力，懂吗？

接力。”

大妈生怕自己说得不够清晰，又重新强调了一下接力。

冯信宇至今都没有看到《川流不息》的详细剧本，而他现在所能看到的，也不过是剧本的梗概——

他和左佑聊过，但左佑说让他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去感受、体会，他张自然会明白。

对于这种关子，冯信宇倒是可以接受的。

但直到现在，他也才真正明白为什么电影要叫做“川流不息”——

大妈和更多瘫痪家庭的父母们，就是这条“溪流”。

而他们的接力，才构成了“川流不息”。

把热水提到推车上，冯信宇又接了半桶凉水，继续跟随着大妈的脚步，往下一个房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