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就在方觉枯坐界壁苦等机缘不至准备放弃的时候，界壁另一头突然出现剑影。

第一眼，方觉认出了剑法。

第二眼，方觉判定认错了剑法。

第三眼，方觉整个身心剧震，陷入不可思议的定境之中。

“方觉，我决定了。”

“决定什么？”

“我这剑法不叫无情剑了。”

“那叫什么？”

“流水剑。”

……

那年秋伊还是二八年华，桃李溪边，她很郑重地跟方觉说要改剑法名字。

流水只是无意，算不得真的无情。

剑修少女，不想对方觉真的无情。

八景宗宗门内竞争剧烈，每个弟子多多少少都有一两手不为人知的杀手锏。秋伊的杀手锏就是无情剑。

有趣的是，无情剑法是秋伊抓周抓来的。

那是一块锈迹斑斑的铁牌，为这个秋伊及她母亲没少被人嘲笑。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秋伊解锁了铁牌，从中继承了一门剑法。

剑法号无情，杀伐无双，使用时越级杀敌如喝水吃茶一般简单。

秋伊久炼无情剑法，整个人性格与气质也随着改变，冷傲孤峭，在八景宗众弟子中是高不可攀的人物。

方觉第一次见秋伊还发生误会，之后争斗不少，可是再后面二人经过多次生死与共，渐渐心性相通。

秋伊约方觉说要改剑法，方觉当时榆木脑袋，好长时间没搞明白秋伊的意思。

一直到若干年后，方觉才明白，那夜，秋伊其实变相地向他表白。

自那夜后，秋伊对世间所有无情，唯独对方觉有情。

后来，方觉也仔细思索过秋伊的这法门。

秋伊以豆蔻年华修炼无情剑法，怎么可能真正做到无情？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对一人有情，对他人他物无情，所谓纯阳中的一点阴。

方觉晋身仙王后，再琢磨秋伊的无情剑，越琢磨越觉得厉害。在《周藏》中搜罗有关剑法的真经，最后二人断定，无情剑是上古时期一剑帝的证帝法门。

方觉还与秋伊共修了一阵无情剑，结果修不下去。

秋伊能修下去，是因为她还辅修了其它高深的心法。饶是如此，秋伊在仙王后一直止步不前。

最后，方觉与秋伊都断定，无情剑法不是全部，还有至少一半的剑法残缺。

界壁那头忽然冒出的剑影，第三眼方觉心中有所怀疑，这、这似乎就是无情剑所缺的那一部分。

方觉呆了，整个身心都沉浸在剑影中。

他十八年的年华中，五百年修行里所遭遇的不平、屈辱、失望、忧郁、迷茫、孤独等等诸多侵蚀、冻结的都被剑影漾出的一圈一圈温暖的光所消融、弥合、治愈。

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一个仙王自修行以来心灵深处所积压的，双肩上背负的在这个时候都消解。

这一种什么样的力量？

无情亦有情，观万物同一。

有情却无情，察诸事异奇。

方觉脑海里忽然浮现这两句话。

无情不是绝情，是视万物平等，这是秋伊。

秋伊和方觉站在一起守护周国，是因为她见不得恃强凌弱。

有情有时候也是无情，因为有情是讲对象的，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当然，这也不是真正的有情，只是凡间的有情，真正的有情，却又不讲对象，所谓众生皆有情。若非如此，方觉这个界壁另一头的无关人不会感受到剑影的对他的“治愈”。

方觉感受身心两处前所未有的轻松，灵台中的四面天王手持慧剑跟着剑影比划。

四面天王的动作一开始有些笨拙，到后面渐渐灵动，脸上表情也渐渐停在“悲喜”两面。

半个时辰，一个时辰，对面的剑影停了又有，有了又停。

终于，在第三次出现之后久久没有出现。

怎么回事？

方觉心里焦急起来。

这一刻，方觉与凡夫没有区别，就好像看一幕悬念迭出的电影正在紧要关头忽然拉闸停电了一般。

没有了吗？

这个时候，方觉完全没有去想界壁另一头是谁演练剑影，只有一个心思，那就是期待，强烈的期待。

方觉站起来了，他终于忍不住，走到界壁面前。

方觉忽然心中一动，手掐剑诀，慧剑在手中形成一柄光剑，手指牵引，身子缓动，练起无情剑，就像从前跟秋伊共练无情剑的场景一般无二。

再修无情剑，感觉立刻不一样。

秋伊把唯一的情放在方觉身上，这不是剑法的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