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规矩可有年头儿了，纸人不点睛，是怕给主家招来不干净的东西。老辈人说，有了眼睛就有了魂灵，本来纸活就是短命的物件，带着怨气儿呐！扎出来就一把火成了灰儿，同一茬过来的材料，有的成了车船宅院，有的成了金童玉女和牛马仆人，命数不一样。所以，做成生灵的材料得防着怨气生成，就万万不能点睛了。按您说的那样，真是有给纸人点了眼睛的，那得是多大的仇恨呐，心里都得咒人家一家子……”陆掌柜低声说。

“哦，是这样儿。那咱还说回着火的事儿。您现在也稳当了，仔细回想回想，看看有没有什么由头。”

“唉，其实呀，刚才和您说说话，这心里确实稳定多了，也过了过脑子。按说这扎纸铺啊，最忌讳的就是火了，哪怕是火星子也不成啊！满屋子秸秆纸张还有成品活，平常都是千防万防的。我是不抽烟的，铺子里徒弟伙计们有抽旱烟纸烟那习惯的，我都给他们定规好了，街边抽去，在后头睡觉这屋都不成。您看我这儿虽说买卖不大，可把电灯都给置办上了，为的是什么？不就是怕火嘛！头午码货那会儿，我都让最小的徒弟看着铺面，那孩子不抽烟还会说话，也让我放心。哪知道，到底还是遭了火啦！水火无情啊……”

夏风朗刚想让陆掌柜把铺子里其他人都招呼出来问问情况，就听前边有人高门大嗓地说话，让吴清闲出去查看一下，没一会儿就带进来几个人，原来是分驻所来人了。这下正好，夏风朗把事情交给分驻所处理，跟吴清闲站在一边望着刚刚进来的徒弟伙计们。

分驻所是能省心则省心，草草登记做了笔录，又说了一通天干物燥你们还是防范不够，这就算是不错了，亏得救火救得及时，这要是街坊的房屋铺面也过了火，可就赔大发了。

就是说话这短短的几分钟里边，夏风朗把“敬记”干活的几个人踅摸了一个遍，最后眼光停在了一个年轻人身上。可能是感觉到了对面有人在注视自己，那个年轻人也看了夏风朗一眼，倒是也没什么特别的表现，很自然的就把目光移开了，继续听着分驻所警员的训话。

两个人上了车，夏风朗也没多说什么，直接把车开到了如玉堂门口。时间正好到了晌午，来得正是时候，离着老远就望见邱道青先生跟那儿准备收摊呐。

“哟，夏警长，我刚开始拾掇，您就大驾光临了。这儿马上就得，您二位先到里边喝口茶，肖老板昨儿刚收的武夷大红袍，真是活、甘、清、香俱全，绝对的上品……”

“成嘞，邱先生，中午您也甭急着回去，喝完茶咱们庆和堂尝尝天梯鸭掌去。”夏风朗笑呵呵地说。

“哎呦，那可是个贵人吃贵物的地儿，活到今儿就打人家门口路过了几次，里边是个什么模样都不知道，您这是？……”

“嗨，邱先生，跟您没有瞒着的事儿，到那儿吃饭是真，可也是有个案子扯着那地界呢！还有，一会儿咱吃着喝着，我还有些个事情要请教您……”

“那一准儿没问题，能为警长出把子力气，我这甭管吃什么，心里就踏实啦！”邱道青把夏风朗让进古书店，自己赶紧着收拾卦摊。

跟书店里几个人聊了阵子闲天儿，夏风朗又跑到后屋看看那道门槛，才发现邱老板把门都给换了，一扇到底的铁门，比监狱的也薄不到哪儿去。他心里觉得好笑，迈着四方步刚一到了前边，肖无言就乐呵呵地说：“《集稿》刊印了，我和玩虎轩那边定规好了，加印了五十套油印的，成本价出售，一个子儿不挣。又拿出十套木刻本，捐给青云学校和蒋迦的福利工厂了……这点事儿做完以后，心里宽敞多了。”

“这不就成了嘛！以后的路宽着呐，放心吧兄弟！那咱们这就走着，庆和堂好酒好菜的招呼一顿……”夏风朗拍拍肖无言，又伸手让着其他人，一起奔了肉市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