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路铺平垫稳以后,大少爷继续隐藏在黑影地儿里,成了一个十几岁了还用袖子擦鼻涕的不长进的孩子。
在年少的大少爷的操控下,作为生父的高远山的人生完全成了一出皮影戏,儿子的手怎么动,他就怎么动。
为了保住自己另外一个儿子的命,高远山无奈,把那个孩子送回到了老家不老屯。表面上没有阻拦的大少爷,在转过年的时候,依旧躺在炕上,对他说,让那孩子出家吧,这样都清净。
现在,在自己的努力下,大少爷心满意足,因为真是太清净了。清静得就连屋外传来的脚步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拿着茶杯的手停顿了一下,还是被送到嘴边,大少爷恢复了平时的神色,腰也跟着弯了下去。
“这些个日子,大少爷辛苦了……”夏风朗和任千里笑呵呵地走进来。
“家父见背,二弟也……唉,真是家门不幸啊!”大少爷说完,又抹起了眼泪。
夏风朗微微弯下腰,低了低头,算是表示哀悼。“是呀,接二连三的事儿也真是难为少爷您了。我这儿也没闲着,派人去密云不老屯走了一遭。这又忙着跟马胡子聊了聊。大爷,我这儿得跟您说个事儿……”夏风朗顿了顿,没等着让,就自顾自坐到了大少爷对面,才又接着说:“在这侦探学里呀,西洋是走在前边的。就说这现场勘验吧,那边就有一门专研究手纹足印的学科,百试百灵。所以,我踅摸着把灵棚后边那把铁锹拿走了,交给署里的法医做了一下研究。您猜怎么着,还真不是吹的,那上边有高远山的指纹,还有……您的,就是没有马胡子的。那把铁锹就是装那袋子沙土用的,您堂堂大少爷,怎么也亲自做起这粗活来了?哦,对了,您的指纹也犇儿好找,就是您手里一样的杯子,我这手底下人也不懂事儿,给顺走了一个,这不是对上了嘛,严丝合缝的!”
“什……什么?警长,有些话可不好随便说的!”大少爷的脸色惨白,嘴唇也白了,那幅窝囊样子还真是活灵活现的。
“唉,大爷……”夏风朗站起身,绕着屋子慢慢踱着步:“您屋子里这些书,都跟中医有关,老太爷的病您会不知道?川乌和草乌生饮会要命您不知道?高远山可没那个学问底子做这事儿。还有二少爷的死法,‘压土布袋’!那种私刑可都是宫里的杂毛太监研究出来的,外边的人想了解只能通过看一本书才能得知,您的藏书我那天扫过一眼,没有那本《狱中杂记》。可要是和前朝宫里太监有联系的人,知道这个并不难!大少爷您虽然不喝酒,但却和片云酒馆的大掌柜关系莫逆!他就是皇上跑了那年从宫里逃出来的小太监,我没说错吧?少爷……”
大少爷揉搓着手指,不说话,只是低眉顺眼的坐着。
“其实,您要是不把事情做绝了,高远山还是护着您的。这么些年,甭管对高家还是对您,最门儿清的就是他了。那个‘真广’要不是被小僧埋了,他也不会心灰意冷。但凭良心说,高远山可没明着把您给卖了,他就是故意给了我一破绽,能不能琢磨明白,那就看我的悟性了。他给的破绽就是——马胡子!那袋子沙土是他和您一起挖的,凭他的体格,一人儿根本抬不动。而这么机密的事儿是不可能让一个下人参与的,他硬说是马胡子帮忙弄的。我问那人了,他根本不知道。大少爷,我这还得跟您说句话,甭管什么事儿,好的坏的都算上,兹要是做了,就有痕迹,想彻底抹干净,没戏!”
夏风朗说完,就停住脚步背手看着大少爷。
他发现,面前的人变了,刚才的窝囊劲儿消失得无影无踪,完全换成了另外一个状态。
一条准备战斗的毒蛇!
这就是夏风朗的感觉,高文奇的真面目原来如此可怕,那种气场才是真正的高家大少爷。
“西洋侦探的方法我研究过,那把铁锹特意擦拭过,甭管东洋还是西洋,都找不出来指纹!”
“这您就外行了吧?我们的法医曾在西洋留学,专攻这门学问。早在前年,就有一种石墨粉传入中国了,那东西,甭管你怎么擦,都能把指纹清清楚楚取下来……”夏风朗松了一口气,看着大少爷说。“既然您都这么说了,那咱们就走着!您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