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事实证明迟鸢并没有想多,因为下一秒那抹金色忽然一顿,在她的跟前停留。
那个模糊的身形逐渐明朗,唤道:“迟鸢。”
迟鸢也很惊讶,“流羽,你怎么在这?”
这种时候他不更该待在青州吗。
皎洁的月光下,少年的神情一览无余。
鲛人的相貌依旧精致无瑕,雪白的额头装饰着细碎的蓝鳞,每一片都折射出冷艳的光。
流羽说:“我叫泡泡去看着青州的方圆井,我发现江州出事了,便顺道来查看情况。”
明明是值得惊喜的再次相遇,流羽璀璨光辉的眸子没有流出似从前一样缱绻的神色。
相反,少年眉心因为焦虑和着急而迟迟未曾松开。
天下的水都是由名为“朝”的海蛟掌管的,不必多言,突发的洪水滔天,流羽已然忙的焦头烂额。
提起此事,然灯稍微有些生气,“不是说有你在,方圆井就不会出事吗?”
令然灯出乎意料的,流羽居然抛去了往日的嚣张,他低下高贵的头颅,“抱歉,这是我的失职。”
他放低姿态,态度诚恳,搞得然灯都有些不好再说。
迟鸢象征性的安慰了几句:“发生这样的事情谁都不想。”
洪水泛滥得很是诡异,流羽颔首:“我会尽快找到解决方法。”
说罢,可当他的眸光涉及符珏时,少年的眸色骤然暗淡。
流羽道:“你的父亲可能出事了。”
“现在赶过去,还来得及。”
符珏霎时一怔,迟鸢立刻给了他一味定心丸:“师姐那边我来解决。”
旁边的越九青镇定道:“有我们在。”
君翩翩和然灯也是同样的意思。
他们都能理解,没有什么比家人更重要。
有了同伴的配合,少年的迟疑消失得一干二净,他感激地对他们使了个眼色。
站立处金光如昼,符文涌现。
下一秒,符珏消失在原地。
可等到他顶着瓢泼的雨水赶到符宅时,却看见了一个本不该出现在此地的人。
来者白发苍苍,面容和善,眉须皆白。
与此同时,符轻槐背对着他,浑身上下都被灵火束缚,颤抖止不住,也无法动弹。
瞥见这一幕,少年透明的虹膜不受控制地抖了抖,迅速厉喝一声,“住手!”
指尖的符咒爆发出强烈金光,朝着符继成的头部飞去。
暴起的风刃切断了困住妖怪的束缚,也带走了符轻槐。
符轻槐咳嗽了一声,浑身都是被火焰灼烧过的漆黑痕迹,他转过脸,很是震惊,“小珏,你怎么回来了?!”
符珏沉声道:“我再不回来,他们恐怕就要将你欺压致死!”
符继成,也就是符珏血缘关系上的爷爷,此刻那张称得上和蔼的脸上全是扭曲的狰狞。
但是看见符珏爆发出来的强大灵力,他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甚至是反问。
“符珏,你可知道,这妖怪冒名顶替了你的父亲许多年,我烧死它也是罪有应得!”
符珏笑了,却是被气笑的。
他扶起了槐树妖并不宏伟的身体,“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的父亲早就死在了十五年前。”
“符轻秋是我的生父,他让我来到了这个世界上,但养大了我的是符轻槐,他也是我的父亲。”
显然,事情的发展逐渐脱离了他的掌控。
此言一出,不安的预感顿时蔓延了整个大脑,符继成的眼皮跳了跳。
他惊疑不定地暗道:灵媒村的人都死光了,符珏又是从哪里得知真相的?
显然,走到这步,事情的发展已经逐渐脱离了符继成的掌控。
于是他放下身段,学着妖怪的口吻叫符珏,“小珏,我是你的亲爷爷,怎么会害你呢?”
“我是来接你回家的。”
符珏不为所动,反而慢条斯理地撑开了油纸伞,雨滴被旋转的伞面打飞,迸碎。
“你这么叫我,倒是挺恶心的。”
“当初杀了我的父母,还要把我也杀了,如今却上赶着求着我回去,不觉得很可笑吗?”
少年说的话实在难听,符继成的神情越发阴暗,看样子也是不想再装下去。
“别人做梦都想成为神州符家的嫡系,你却几次三番,不识好歹,今天这个家你是不回也得回!”
符珏不以为然:“我不去你还能强逼我不成?”
硬刚是不可能与这个活了几百年的老狐狸硬刚的,符珏用传送阵法就能直接跑路。
却见符继成呵呵一笑,问道:“你不想参加联赛了?”
“…”符珏的拳头紧了紧。符家在神州影响力很大,他们的确有否决权。
见状,符继成自以为明了的道:“看来筹码还不够大。”
他步步紧逼,“还是说…你不想让这妖怪活命了?”
话音未落,已经熄灭的火焰重新从符轻槐的体内燃烧起来。
剧烈难忍的疼痛从皮肉处不断地蔓延,青烟升起,又被大雨淋得湿透。
符珏心中一跳。
这一次,哪怕他用出毕生所学,可是火焰再也不像刚才那样轻易而举的熄灭。
“别挣扎了,这是我符家秘术,你没有接受传承便没办法解决。”老者得意的笑起来,那是胜券在握的笑容。
“如何,你跟我走,我就放过他,连这个秘术我也交给你。”
从头到尾,少年沉默得可怕,只有掌心的痛意能让他获得短暂的清醒。
好在符轻槐始终强撑着一口气,他声嘶力竭地吼出来:“别听他的,小珏,回去,回风鸣宗!”
被父亲这一声吼得大脑重新清明起来,符珏有了动作,他抬脚,却是转身,竟是真的要走。
符轻槐总算能安心地闭了闭目。
一滴眼泪自槐树妖干涸的眼眶滚落,落入熊熊的火焰,又很快蒸发不见。
而符继成的唇边却露出阴恻恻的笑容,“要是想让他死,你大可以离开。”
“……”
他一抬手,火焰又加倍地增长了,重重压制。
火克木,一直被妖怪尽力的抑制在喉咙里的惨叫终于在此刻彻底爆发出来,“啊啊啊啊啊啊啊!”
它不住地在地上翻滚,再也没有半点人类该有的礼仪姿态。
“符珏,你不是要走吗,还愣着干嘛,倒是走啊?”
从老者口中说出的话,字字讽刺,字字扎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