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承畴心中大喜,这曹文诏昔日抢了他的风头,如今更是尾大不掉,让曹文诏深入敌营,一比十的兵力悬殊,曹文诏即便取得胜利,他的二千关宁铁骑,恐怕也将遭受重创。双方两败俱伤,这时候,他洪承畴就能坐收渔翁之利了,何不快哉?
所以,洪承畴在边境线上安营扎寨,静待前方拼个你死我活。
孰料,高迎祥统帅两万人,坚决不肯与曹文诏的两千人正面冲突,一直迂回游击,诱敌深入,不知不觉中已经深入蒙古腹地。
这时,斜刺里杀出一股蒙古军,得有五千人,将曹文诏的队伍团团围住。蒙古铁骑可不怕关宁铁骑,论起骑兵,蒙古军远远在关宁铁骑之上。曹文诏可谓阴沟里翻船,陷入了绝境。
洪承畴得到消息,大怒。他想要削弱曹文诏没错,但对于曹文诏被谁削弱,他是有着预设的,他要的结果是,曹文诏和流寇两败俱伤。哪里想到,斜刺里杀出一股蒙古军,完全打乱了节奏,让洪承畴的如意算盘落空了。
名义上,曹文诏是他治下的兵力,曹文诏被围,他这个三边总督,怎有不救之理?但是,救的话又是两败俱伤。事已至此,洪承畴只有怪自己一开始不够坚决迅速了,也算是为之前的袖手旁观买单了。
洪承畴驱兵北上,营救曹文诏,高迎祥趁机圈占草地,拓展根据地,依托小城池加固防御工事,很快扎稳了脚跟。
蒙古方面也是不断派军,将洪承畴和曹文诏所部包围,在他们看来,洪承畴他们是侵略者,抵御外敌,自然当全军出击。
鏖战七天七夜,洪承畴和曹文诏的一万来人,被两万蒙古军消耗了接近三分之二,而且粮草已经耗尽,陷入绝境。
洪承畴心情无比沉重,自己这个三边总督,上任还不足一个月,却面临灭顶之灾,真是可悲。
此时的他,已经没有再怨恨曹文诏。他深刻反思,清醒的认识到,自己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完全是咎由自取。若非自己贪图私利,也不至于如此狼狈,不说重创流寇,至少能安全返回陕北。
田明亮向高迎祥建议:“闯王,曹文诏乃是不可多得的一员猛将,是抗金的主力,今其落入他国包围圈,明亮恳请闯王出兵解围!”
“三弟,昔日曹文诏设计害死了王嘉胤,此子与我等有不共戴天之仇,三弟为何要救他?”李自成大声反对道。
这个曹文诏,昔日曾多次重创李自成,李自成恨不得剥他的皮吃他的肉,怎么可能答应去救他?
田明亮不慌不忙解释道:“闯王,不要忘了,我军如今的名号,乃是抗金义军,凡是抗金的势力,或者曾经抗过金,以后可能会抗金的力量,我们都应当争取过来!”
高迎祥皱眉道:“明亮,你所言不无道理。然,曹文诏、洪承畴与我等乃是天敌,救他们,实在师出无名也!”
“余观这洪承畴、曹文诏,皆是知恩图报之人!今闯王解救他们,不敢说是交了两个朋友,但至少敢说是少了两个敌人。昔日战场上相见,他二人代表朝廷,我等代表义军,哪里有不下毒手的道理?此番,洪承畴、曹文诏围剿不力,皇帝必然会降罪下来,二人即便获救,亦将面临牢狱之灾。闯王何不趁机助力,为后续收伏二人打下基础?曹文诏这等猛将,若能为您所用,将是什么概念?”田明亮慷慨激昂地解释道。
高迎祥沉思片刻,坚定地挥手道:“本王决定,由田明亮领兵一万,出师营救洪承畴、曹文诏,务必见机行事,不得使我义军深陷泥团也!”
“遵命!”田明亮单膝跪地叩谢,随即领兵一万,浩浩荡荡开赴前线。
洪承畴和曹文诏的四千残兵,还在负隅顽抗,蒙古两万军队也损失到只剩一万三。田明亮的突然袭击,让全身心投入包围战的蒙古军,顿时腹背受敌,措手不及之下,乱了阵型。
洪承畴和曹文诏何等机敏,瞬间把握战机,全力以赴突围。他们以为,明朝派来的援军到了。
三天过去,蒙古军溃不成军,洪承畴和曹文诏之围迎刃而开。
当他们看到,援军打着抗金义军的旗号,统帅竟然是流寇匪首田明亮时,都可谓是惊掉了下巴。
田明亮拱手对狼狈不堪的二人道:“吾乃抗金义军偏将田明亮,奉闯王高迎祥之令,率兵前来助二位一臂之力!当此之时,朝廷羸弱,鞑虏肆意入侵,二位皆是有志之士,当思驱除鞑虏也!孙传庭、袁崇焕,何等风流人物?朝廷待之若何?二位此番回去复命,轻则遭遇牢狱之灾,重则身首异处!人生在世免不了一死,然当死得其所!还请二位三思!告辞!”说罢,勒转马头,率着九千多人(此前鏖战损失了将近千人),浩浩荡荡离去。
望着这所谓的抗金义军,洪承畴和曹文诏都陷入了沉思。尤其是曹文诏,仿佛看到了当初那支所向披靡的关宁铁骑。
抗金,这个词是多么的熟悉,多么的让他热血沸腾。袁崇焕还活着,这对他来说无疑是天大的好消息。也许,自己真的该投奔袁崇焕!
至于洪承畴,则没这么激动了。自己一心要灭的流寇,竟然出手救了他一命,这对他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他恨得只咬牙,却也无可奈何。
曹文诏坦然道:“督宪老爷,末将昔日驰骋辽东战场,心中从未有过半点退缩!然,今日在陕北面向所谓的流寇举起屠刀,曹某犹豫了!关宁铁骑已只剩下不到八百,再无昔日之战力。曹某欲带领这八百人,回归他们的缔造者!还请督宪老爷成全!”
“去吧!去吧!”洪承畴落寞地说。
曹文诏带着八百残部,追随着田明亮的队伍而去。
洪承畴还剩了两千残兵,以及空荡荡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