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太监一番警告,那周主事竟然脸色都变了,极其不自然,能看得出此人很是敬畏方太监。
王双笑道:“方兄,都是自家兄弟,何必如此严肃?这袁崇焕欺君罔上,里通外国,实在死有余辜,不剐他个三天三夜,不足以平民愤也!”
“公子,我等都是王总管身边人,王总管常常教导我等,凡事皆需小心谨慎,我等不可如此张扬,给王总管找麻烦也!”方太监依然坚持道。
王双不以为然道:“这京师之内,但凡有些身份地位者,何人不知此事?干爹与家族亲戚聚会,不也说道此事吗?方兄就不必大惊小怪了!”
氛围有些尴尬,田明亮连忙岔开话题道:“三位,田某有一事想打听,不知该问不该问?”
“但说无妨!”王双爽快地说。
田明亮壮着胆道:“袁崇焕部下有一百总,名唤田忠顺,陕西米脂县人士,乃是在下远房亲戚,其家人托在下帮忙打听,意欲探监,不知其关押何处,如何发落?可否托周主事代为打听一番?”
“此人周某略知一二,乃是袁崇焕亲信,最为冥顽不化!据说,两个月前,这家伙被点了天灯,至死未曾吭一声,还真是条汉子!”周主事有些激动地说道。
田明亮心中一惊,面色瞬间苍白,几乎坐立不稳,有种晴天霹雳,灵魂出窍的感觉。他强压住悲愤,机械地控制着自己的身体,尽量表现得自然一点。但人都是血肉之躯,都有七情六欲,这巨大的悲伤,如何压抑得住?只是,表面上不动声色。
王双摇头叹息道:“听干爹说,那袁崇焕的部下,就没有一个孬种,像这般被用刑致死的,每日都有!这袁崇焕带的兵,怎就对他如此死心塌地?这是喝了迷魂汤吗?你说堂堂蓟辽督师,位极人臣,何故造反呢?恐是遭人诬陷,也未可知也!”
“王兄,慎言!”方太监再度提醒道。
王双不以为然道:“干爹之前颇为敬重袁崇焕,亦曾在圣上面前帮其求情,奈何圣上吃了秤砣,铁了心肠,干爹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方太监已经起身,正色道:“王兄,承蒙田掌柜的热情款待,玉露也喝了,方某尚有些事需处理,就此告辞!”言罢快步离去。
“这个方俊儒啊,就是如此古板,田兄不必跟他计较!我与周兄也还有事,就此告辞!”王双说着,和周主事一同起身往外走。
田明亮虽然魂不守舍,但还是表现得无事人一般,不忘装了三小袋玉露茶,递给王双,客套道:“招待不周,一袋玉露茶,还望三位笑纳!”
“田兄客气了!去忙吧,不必远送!”王双和周主事客套一番,收了茶叶,匆匆离去,追那方太监去了。
田明亮坐在刚才喝茶的雅间,满脑子都是二十一世纪的父亲的脸,心里除了恨,还是恨。所谓的营救,已成为一个笑话,人都死了,拿什么营救?
这一个多月以来的布局,都已成为无用功,只剩下这一处要死不活的茶楼。京师之行,一开始就是个笑话。
人生真的是很滑稽,当你赌上所有身家性命,只为了一个目标,到头来才发现,自己所锚定的那个目标,从一开始就已经是过眼云烟,只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孙世勋不声不响坐在了田明亮对面,将手搭在他手背上,低声说:“田兄,节哀顺变!”之前,他出入这雅间多次,已听到了田忠顺的噩耗。
田明亮面无表情地说:“转让此店,明日打道回府!”
“田兄,不可如此意气用事!不若即刻回府,孙某陪你好好喝一杯,今夜好好睡一觉,明日再商议何去何从!”孙世勋提议道。
田明亮点头默许,随着孙世勋稀里糊涂下楼,然后上了马车,颠簸着朝郊区而去。这马车,是张德帅花三两银子买的二手车,说是往后生意做大了,免不了去皇宫外接达官贵人用,买来至今,主要是往来茶楼与郊区四合院,载的都是自家人,没接过一个客人。
田明亮靠在车壁上,迷迷糊糊睡着了,很快进入了一个梦境。
梦里是二十一世纪,晚上十点多,他正在宿舍玩扑克,大学班主任老师印达武来到宿舍,把他单独叫了出去,一直走到小树林的深处。
“明亮,你已经十九岁,有些事必须自己扛,没有任何人能帮到你!”印达武语重心长地说。老班的表情十分严肃,还隐约可见浓浓的怜惜,十分奇怪。
田明亮意识到,恐怕是家里出了什么事,低声问:“老大,有什么事您就直说吧,我承受得起!”
“你父亲持枪抢劫银行,被现场击毙。”印达武表情悲戚地说,“尸体在殡仪馆,你去道个别吧?”
田明亮愣了一下,大声质疑道:“老大,我爸不可能抢劫!”
“明亮,节哀顺变!”印达武低声安慰道,“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愿天上人间,共安好!”
田明亮低声自言自语道:“我爸怎么会打劫?这一定是搞错了!这一定是搞错了!”
耳畔响起孙世勋的声音:“田兄,到了!”
梦就此而醒,田明亮浑身是汗,有一种恍若隔世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