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汉子转身用俚语与部众交谈了几句,然后转过身来大声宣布:“你们擅闯我们的领地,冲撞了神灵,必须带回寨子,交给大巫师处置。”李智云还想辩解,汉子大手一挥,声如洪钟:"带走!"随即,几十名壮汉一拥而上,将七人押往山林深处。
穿过藤蔓交织的密林时,李智云暗自记下路径。英姑突然踉跄,他伸手相扶时触到她腕间滑腻冷汗——这才发现少女的襦裙下摆早已被荆棘撕成碎布。一行人走了半个多时辰,终于穿过原始密林,来到了一座寨子前面。李智云凝目望去,只见木栅栏围成的城寨建在山巅之上,古朴的房屋鳞次栉比,大多是木制结构。最引人注目的是,寨子中间矗立着一幢九层高的木楼,楼阁飞檐上悬挂的青铜铃铛随风作响。
他们被押解着朝山寨走去,经过第三道栅门时,守卫突然挥刀斩断蔡虎的一缕鬓发,发丝未落地便被抛入火盆,腾起的青烟里浮现狰狞鬼面。
进入山寨后,只见道路两旁的房屋错落有致地排列着,不少衣衫褴褛、身背竹筐的山民们停下脚步,好奇地打量着他们。他们被帶到一栋山石垒砌的房屋前面,然后被推搡着走进屋子。大伙儿穿过阴湿的甬道,霉腐气息裹挟着血腥味扑面而来。这儿大概是一座监牢,借着幽暗天光,李智云瞥见石壁上斑驳的刀斧痕迹,深浅不一的沟壑里凝结着深褐色的不明物质。
"进去!"来到一座牢房门前,看守的弯刀抵住李智云的后腰。潮湿的青苔在木门转轴处泛着暗绿,牢房里的腐朽霉味扑面而来。
"大哥,我们好几天没吃东西了。"李智云用脚抵住牢门,“能不能送点吃的来?”
看守转动着脖颈的骨链,彩泥涂绘的面孔在油灯下忽明忽暗:"你们几个马上就要上西天了,干嘛还要糟蹋粮食?”说罢将李智云推了进去,“怦”地一声关上了牢门,气得张正破口大骂。
木门合拢的瞬间,李智云嗅到了稻草霉变的气息。潮湿的泥地沁着寒气,顺着衣服的下摆直往骨缝里钻。他借着油灯昏黄的光晕打量这间囚室:斑驳的墙皮剥落处露出暗褐色痕迹,像是陈年血渍;歪斜的木桌上有道深深刻痕,横贯整个桌面,倒像是某种刑具留下的。
入夜,气温骤降,寒风穿透气窗,裹挟着远山狼嚎。众人横七竖八地躺在稻草上,潮湿的稻草扎得人生疼。英姑蜷缩在墙角发抖,牙齿打颤声惊醒了浅眠的李智云。他解下外袍小心地盖在她身上,听着隔壁屋子里传来守卫用土语哼唱的怪调小曲。
"王爷……"英姑梦中含混的呓语让他心头一颤。小姑娘自随他逃离凉州城,一路上都在咬牙坚持,没有一句怨言。李智云瞧着她孩童般熟睡的面孔,喃喃自语道:“英姑,你不会后悔跟我来西凉吧?”
破晓时分,凄厉的号角声如冰锥般刺破了凝滞的晨雾。李智云等人被粗暴地推出阴湿的牢笼,踉跄着押解到寨中一片空旷的硬地上。二十名彩面武士持弯刀组成一道新月状的铁壁,将他们死死围在垓心。刀刃上凝结的露珠,在熹微的晨光中泛着诡谲的蓝光。
李智云昨晚冻了一夜,腿脚都有些僵了。他轻轻地活动着僵硬的脚踝,眼角余光扫向四周,发现周围山寨里的人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有人还不时向远处张望。
约莫半炷香之后,远处雾霭终于被撕开,一队约十人的身影缓缓浮现。为首者竟是一名二十余岁的女子,身姿挺拔如崖上孤松。她身着七彩织金、云纹繁复的华美襦裙,在晦暗的天光下流淌着奇异的辉泽。发髻间一支赤金凤簪斜插,簪首明珠在铅灰色苍穹下泛着金属般的冷硬光泽,与她身后三名捧着血色珊瑚珠链、神情肃穆的侍女形成强烈的反差。李智云的目光敏锐地捕捉到她耳垂悬坠的那颗浑圆东珠,随着步履轻摇,光泽温润却透着一股疏离的贵气——在中原,这是正三品诰命夫人方能享有的尊荣。这异域山寨的女子,竟有如此规制之物?
女子仪态万方地行至阵前站定,一名铁塔般的壮汉立刻上前,抱拳躬身,声如洪钟:“启禀女王陛下!此七人便是擅闯我圣山禁地、窥探我寨机密的唐国奸细!如何处置,请陛下圣裁!“女王螓首微点,目光掠过李智云等人时,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复杂神色,随即转向身旁一人,声音清冷:“大巫师,依神谕所示,该当如何?”